籌備婚事那段期間,可把居生生給忙壞了,先是來了一堆一堆的女裁縫,細細幫她測量身材,然後又有一群徐娘半老的婆子每天替她用稀奇古怪的糊狀物洗澡洗臉。此外,還要接受黎景和習玉兩人不時的笑話,而最關鍵的是,大婚前十天,新婚夫婦兩人不能見麵!
她已經有好幾天都沒見到端木了,說實話,還真有點想念。以前他每天都陪在自己身邊,她從來也沒想過兩人會分開,如今不過十天不見,她就已經可以用坐立不安來形容了。
“急什麼?今天晚上就能見到啦!”習玉坐在小案旁邊一邊喝茶一邊笑話她。
黎景也跟著附和,她和居生生待久了,沾染了許多活潑的氣息,當下笑道:“就是就是!今天晚上良人就出現啦!瞧你這兩天神不守舍的樣子!”
居生生真想跳起來和她們辯,可是身後正有許多仆婦為她梳頭裝扮,她連脖子也不能動,不由急道:“你們就會笑話我!好啊,下次你們大婚的時候,我非笑回來不可!”
後麵的仆婦笑道:“姑娘先別動,正盤在最要緊處呐!”
居生生隻好乖乖坐在那裏,渾身都不舒服,一旁幫她上胭脂水粉的婆子跟著笑道:“姑娘那麼美,三少爺一定歡喜極啦!今天晚上做新娘子,可是女人一輩子最漂亮的時候,千萬不能馬虎咯。”
居生生噘著嘴,不服氣地說道:“誰說的!我什麼時候都是最漂亮的!”
這下眾人都笑了起來,一旁的喜娘剛把蓋頭蒙上去,外麵的花鼓鑼聲已經傳了過來,震天響,婆子們都笑道:“來得真巧!新娘子該出門啦!”
婆子們忙著去開門,習玉走到居生生身邊,輕輕按住她的肩膀,柔聲道:“恭喜你,生生。看你這樣幸福,我真是歡喜極了。”
居生生急忙握住她的手,顫聲道:“怎麼辦?習玉!我……我好像有些害怕了!嫁人以後是不是都不可以像以前一樣自由自在了?我還能去找你玩嗎?”
習玉笑了起來,蹲下去揭開她的蓋頭,居生生的神情是惶恐夾雜期待的,習玉輕聲說道:“傻瓜,你任何時候都可以來找我,咱們不是說好了嗎?永遠都會在一起的。端木是很好很好的人,你忘了?我說過,你是最好的女孩子,所以一定會有最好的男子來疼愛你。放寬心,看,花轎來啦!端木在外麵等著你呐!還不趕快去?”
居生生緊緊握住她的手,還想說什麼,卻被習玉把蓋頭放了下來,一把將她扶起來向門外走去。她低聲道:“生生,你是最好的,不用害怕!”
居生生被幾個喜娘扶著上了花轎,一路敲鑼打鼓,好不熱鬧。前廳那裏早已聚滿了江湖各路豪傑,紛紛道喜送禮,奇珍異寶流水價地抬去後麵廂房裏。花轎到了前廳,端木跳下馬來,喜娘立即把手裏的紅綢帶交到他手上,由他領著居生生走進去。
居生生小心翼翼地走著,生怕自己出什麼差錯,紅綢的那一頭忽然被人輕輕拽了兩下,是端木,他在無言地與她交流。居生生也扯了兩下綢帶,兩人嘴角都忍不住浮現起笑容。一路走進大廳,端木老爺子和夫人早已華服等待在那裏,旁邊是端木大哥和甚少出來見人的端木二哥。
儀官高聲叫著一拜天地,兩人盈盈跪了下去。
習玉滿心感慨地看著他們行天地父母之禮,心中又是不舍又是歡喜。肩上忽然一暖,她回頭,卻見念香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他趁著人多,把嘴巴貼去她耳朵上,輕聲道:“咱們明天就出發去杭州,我也向你父親提親去。放心,不管怎麼樣,咱們一定會在一起的。”
習玉反手握住他的手,兩人的五指交纏在一起,緊緊的,再也沒有分開過。
黎景也是十分羨慕地看著他們的婚禮,腹內盤算著該怎麼找一句合適的詩句來形容此刻的喜氣洋洋,忽然耳朵上一癢,原來韓豫塵也學念香和她咬耳朵。
“告訴我,你爹喜歡好酒還是墨寶?”
黎景一呆,怔怔地答道:“自然是墨寶……你問這個做什麼?”
韓豫塵“哦”了一聲,很正經地說道:“未來的嶽父大人,我怎麼能不投其所好?隻怕他雷霆震怒,不肯將寶貝女兒給我,那我豈不是夜夜斷腸?”
黎景張大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她忽然輕道:“那……說起來,我是不是也該討好一下令堂令兄?他們……喜歡什麼?”
韓豫塵失笑,將這個呆呆的丫頭攬進懷裏,笑道:“你什麼也不用做,隻要你來了,他們就是最歡喜了。”
這邊居生生和端木已然禮畢,儀官高唱送入洞房,新娘子立即被人湧去了洞房,端木留在前廳陪人喝酒。他酒量原本甚宏,隻是今天一來開心,二來急著回去見自己的娘子,心不在焉地喝了幾碗下去,臉色竟然也開始泛紅。正在微酣之時,忽聽外麵的下人高聲道:“有禮到——”
眾人都是一愣,這送遲了禮物的人是誰?真真魯莽之極呢!端木回頭等著送禮者,誰知過了一會,下人卻捧著一張帖子跑了過來,說道:“三少爺,他們不肯說名號,也不肯進來,留下禮物和這個帖子就走人了!”
端木有些詫異地接過帖子,打開一看,臉色微微一變,過了一會,卻忍不住微笑起來,將帖子往懷裏一放,朗聲道:“將禮物抬去新房!”
這一頓婚宴熱鬧之極,一直辦去夕陽西沉,眾人才盡興而歸。念香他們把端木送到洞房門口,韓豫塵笑道:“沒醉吧?今晚可別讓新娘子哭鼻子。”
這話的曖昧味道如此重,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端木沒說話,隻輕輕在他肩上一捶,低聲道:“你大婚的時候,咱們會慢慢把賬算清。”
這下輪到韓豫塵苦笑了,眼看端木進了洞房,眾人都識趣地散了開去,誰也不敢去鬧端木的洞房,於是各自回客房不表。
端木一推門進去,原以為自己的新娘子會害羞歡喜地坐在床上等自己,誰知她居然蒙著蓋頭去翻那個抬進屋子的禮物箱子,大約是弄了半天打不開,她急了,忍不住捶了一拳,急道:“這什麼箱子?!居然打不開!”
端木唯有苦笑,走過去將她輕輕一提,放到床上,低聲道:“坐著別動。”
他轉身去拿喜尺,輕輕一挑,嫣紅的喜帕下麵立即露出一張嬌媚絕倫的容顏,她的大眼睛眨了眨,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端木心中一蕩,忍不住丟了喜尺,坐到床邊輕撫她的臉頰,柔聲道:“你今日……真是美極了。”
居生生笑著笑著就變成了得意,鼻子差點翹到天上,昂著腦袋說道:“那是自然!我什麼時候醜過?”
端木勾起嘴角,忽然從懷裏掏出那張帖子遞過去,“你看看那箱禮物是誰送的。”
居生生有些茫然地接過來,打開一看,卻見上麵幾行娟秀的字體,“生生吾兒,喜聞佳音,不敢擅往,特備喜禮。願:神仙眷侶,永結同心,和諧美滿,白頭偕老。娘親紫喜極而泣感言。”
她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怔了半晌,才道:“我……我想看看他們送我的禮物……”
端木拉著她走去箱子旁,用手輕輕一撥,上麵的七巧鎖立即打開,他輕道:“你自己打開看吧。”
居生生慢慢揭開箱子,卻見裏麵放著無數衣物,還有三四個小箱子,裏麵都是首飾等等。衣服都是最高級的絲綢所製,上麵散發出一股很甜蜜的香氣,居生生對這股味道並不陌生,那是阿紫夫人身上的味道。
她忍不住拿起一幅鴛鴦被套,裏麵忽然掉出一張小紙條,上麵同樣是那個娟秀的字體,寫著“連夜趕製,難免粗糙,望你歡喜。”難道,這些都是她親手做的嗎?她將那被套拿起來,放去鼻子前麵,將臉貼上去。
上麵是她母親的味道,溫暖而且甜蜜。居生生眼睛裏麵一熱,忍不住要哭出來,端木在後麵摟住她,輕道:“新娘子可不許哭鼻子,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歡喜才對。”
居生生吸了吸鼻子,還沒落下的眼淚早被端木揩去,她哽咽道:“我……我是不是太過分了?明明知道她那樣傷心,卻不去認她……”
“噓……”端木點住她的唇,“不許再說這些煞風景的話,今兒是咱們的大婚呢。你要是難過,咱們過兩天就去雲南看望她,好嗎?”
居生生點了點頭,端木微微一笑,忽然將她攔腰抱起,朝床邊走去。居生生“呀”了一聲,猛然漲紅了臉,再不知道說什麼,眼淚也縮了回去。
“生生,娶到你,是我一輩子最大的福氣。”他說著,拆下她頭上華麗的金步搖,褪去她身上沉重的喜袍。重重紗帳墜了下來,那一方極樂神秘的天地,隻屬於相愛的兩人。
大婚之後第二天,念香和韓豫塵紛紛告辭離開了端木世家,一個酬躇滿誌去杭州提親,一個惴惴不安買了好禮去嶽陽討好自己未來的嶽父。
“咱們也該在這裏分手啦。”韓豫塵勒住韁繩,回頭對念香笑道,“他日總有再見的機會,一定要保重!”
兩人互相拱手告別,習玉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忍不住叫道:“等等!”
韓豫塵回頭笑吟吟地看著她,半晌,才柔聲道:“有什麼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