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生生再也沒了聲音,沉沉睡去。
盡管端木從來沒說要她去拜見父母什麼的,可是她畢竟是在人家家裏養傷,所以當一堆人來看她的時候,居生生也沒有太吃驚。
那是在她胸口的傷開始結疤的時候。端木出去不知做什麼了,居生生一個人睡在床上,渾身不舒服。傷口疼的時候,還可以忍耐,可是一旦它開始發癢,那就無法忍耐了。偏偏那癢又不能用手去撓,隻怕傷了新長出來的肉,居生生被折磨得暴躁起來,在床上翻來覆去,隻想幹脆下床走兩步。
剛揭開被子,突然有人敲門,居生生以為是端木,便沒好氣地叫道:“快進來啦!敲什麼門!”
“吱呀”一聲,門開了,卻沒人進來,半晌,兩顆腦袋偷偷探了進來,四隻烏溜溜的眼睛骨碌碌轉著,充滿好奇地看著坐在床上的居生生。
她嚇了一跳,輕道:“你們……是誰?”
兩雙眼睛又眨了眨,眯了起來,似乎在笑。忽然門外傳來一聲痛呼,隻聽一個女子清冷的聲音說道:“沒點體統,倒讓人家笑話我們!給我站直了,好好進去!”話音一落,就見門口走進兩個高大的人影,一老一少。
盡管那個中年男子麵上全是笑容,沒點威嚴的樣子,居生生卻何等眼力,一下子就看出此人身上的尊貴氣質,他頜下有著濃密的胡須,眉毛和眼睛都笑在了一起,可還是能隱約看出他與端木輪廓驚人的相似。旁邊那個年輕人看上去比端木大上五六歲的模樣,若不是此刻他笑得和他爹一樣傻,居生生真會以為那是端木容慧。
她怔怔看著這兩人走了過來,坐去椅子上,也不說話,就是看著她微笑,然後那中年男子笑道:“容慧真是好眼光,找了個這麼漂亮的老婆!我先前還一直操心他的婚事呢!這下不用擔心啦!”說著那兩人相視而笑,歡暢極了。
居生生何等機靈,立即就猜出了他們的身份,她強壓心頭的惶恐,急忙揭開被子,下床就要對他們行禮,誰知她忽然被人扶住,鼻前嗅到一陣淡淡的幽香,抬頭一看,卻不知什麼時候一個穿著白衣的婦人站去了床邊,她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將她輕輕壓了回去。
“姑娘有傷在身,不要貿然下床。”那婦人的聲音清冷得如同地下十九層的泉水,乍一聽令人忍不住便要打一個寒顫,可是居生生心底卻不自覺湧起親切的感覺。
她簡直與端木如出一轍。白衣,烏發,冰雪一般的容顏,這位夫人或許不是很美,可是見到她的人一定從此難以忘記。居生生生平見過無數美麗的女人,卻沒有一個有眼前這位夫人的氣質。她的眼睛是那樣深邃,明亮,仿佛寒夜裏的星子,但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刺骨。她麵上雖然沒有任何表情,可是居生生卻立即明白了什麼叫做絕代風華。那不是傾城傾國的美貌,而是氣度與姿態。
居生生在那一個瞬間禁不住便要垂下頭去拜服在她麵前,她也在那一瞬立即明白了她的身份,卻不知道他們今日來的目的。端木夫人扶了她一把,便放開手,轉身輕輕坐去椅子上,靜靜看著她。
居生生向來不是能夠沉住氣的人,她張口輕道:“請端木老爺,夫人,端木大公子原諒,小女子有傷在身,無法行禮。”
端木老爺一見她立即說出自己的身份,不由瞪起了眼睛,奇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容慧的爹?這丫頭!聰明得緊呐!”
居生生咬住唇,不讓自己笑起來,隻是看著端木夫人,她看上去那樣淡然,真是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麼。這樣的人,居生生向來不擅長應付,何況她還是端木的母親,她更不能像當初對待端木和習玉那般造次。
“姑娘芳名?”端木夫人輕輕問著,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惡意。
居生生低聲道:“我……我叫居生生。”
端木夫人又不說話了,隻是看著她。
居生生被看得渾身發毛,她向來無法忍受這種氣氛,真想說點笑話緩和一下氣氛,偏偏又不敢。她會怎麼看自己?她會不會覺得自己儀容不整?會不會覺得她這樣一個年輕姑娘隨意跟著男人回家太不知檢點?居生生越想越是出了一身冷汗,胸口的癢癢好像也不覺得了。
“端木世家……”端木夫人突然又開口了,“是武林名門,生生姑娘一定是知道的了。容慧今年已經二十四了,我們一直為他的婚事操心。我們這樣的名門,如果不是門當戶對,小家的姑娘隻怕會被我們的勢頭嚇住。姑娘出身何方?府上是做什麼的?你這樣跟著容慧回來,父母不擔心嗎?”
她這一番話雖然問得客氣,可是白癡也能聽出裏麵的含義。她是用端木世家的名聲來壓她?明裏好像是問她父母,事實上是在輕視她隨意跟著男人跑吧?
居生生臉色一白,半晌,才輕聲道:“我……我……我是孤兒……沒有父母,沒有府上……”而且以前還做過妓女。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這算什麼?自取欺辱?
端木夫人的聲音忽然冷了下來,如果說方才還是清冷的泉水,現在則變成了山頂的冰雪,足以將人凍死,“那麼生生姑娘,我隻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自己配得上我們家容慧嗎?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突然嫁入豪門,算是天上掉下金元寶了吧。對你來說,這或許是飛來橫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