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生生隻覺火氣直冒,她忍了又忍,沒有說話。端木世家很了不起嗎?說得她好像是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似的!笑話,她當花魁的時候,什麼達官貴人沒見過!區區一個端木世家,隻怕之前她根本連眼角也不會瞥一下呢!
居生生!你給我忍耐住!她在心底拚命喊著。你在乎的人隻是端木容慧!不是端木世家!忍耐!忍耐!忍耐!
端木夫人頓了頓,似乎也沒打算等她回答,又慢條斯理地說道:“事實上,不瞞姑娘,之前我已經替容慧物色了一個家世相當,才德兼備的女孩子。或許她不如姑娘你這般美麗,不過日久生情,何況容慧娶了她,對端木世家大有裨益。生生姑娘,你這般美貌,想必也是心比天高,小小的端木世家隻怕你放不去眼裏。這樣吧,端木家也不會虧待你,你出一個價,隻要你能離開容慧,一切好談。”
她還沒說完,袖子就被後麵的端木老爺悄悄拉了拉,他對她擠眉弄眼,似乎是說她話太重了。
端木夫人一個冷眼瞪過去,端木老爺乖乖摸摸鼻子縮了回去,不敢再發表任何意見。
忍耐!忍耐!居生生忽然覺得自己腦子裏一根弦“噌”的一下斷了,火氣衝破了頭頂,她冷道:“夫人真是好口才!我想娶親一事,還是要問問您兒子吧!不瞞您說,端木世家我還真沒放在眼裏!我和端木容慧在一起,不是為了他的家世!請您搞清楚!用錢財來砸人,真的是最無聊的做法了!我知道我沒有顯赫的背景,或許在您眼裏我還很不知檢點!可是這有什麼不對?我隻是喜歡他!我們一直都發乎情,止於禮!為什麼要用鄙夷的眼神看我!我喜歡他!我喜歡端木容慧!我想和他在一起!我這樣有錯嗎?”
她吼完,忽然呆住,冷汗涔涔而下。完——蛋——了!對麵坐的是端木的家人呀!居生生,你這個暴躁的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掉?被人一激就跳起來,簡直就是火藥桶!
居生生怯怯地抬頭望過去,卻見端木夫人依然麵無表情,而她身後那兩個人下巴已經掉去了地上,呆呆地看著自己。
她忽然嘿嘿笑了一下,抓著腦袋小聲道:“那個……這個……耶?我剛才說了什麼嗎?”
話音剛落,卻聽端木老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叫道:“好!我喜歡!夫人,你別裝模作樣嚇人家啦!當心容慧和你翻臉哦!那小子發脾氣的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說著他就攬住端木夫人,沒正經地掛在她身上,像一隻八爪魚。這次輪到居生生掉下巴了,那個高雅冰冷的端木夫人居然也笑了!居然、居然也反手摟住那老頭,絲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受損?!
端木夫人笑起來的時候,萬般溫柔,哪裏還有方才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她看著居生生,半晌,方道:“你這有什麼好驕傲的,我以前,做過比你更大膽的事情。喜歡一個人,就是要死纏爛打,他不屈服不罷休。你以後有空問問容慧,多和我學學吧!”
居生生腦子明顯反應不過來了,她呆呆看著端木老爺笑道:“夫人,你這是向未來媳婦傳授當年的追夫秘笈嗎?”
端木夫人哼了一聲:“不過是受傷被迫來咱們家的,我還當她追過來的呢!不問問,怎麼知道她是不是喜歡容慧?我可不要那種唯唯諾諾,三從四德的媳婦!一點做婆婆的感覺都沒有。”
端木老爺在她身上蹭啊蹭,“夫人,小生一直到今天都記得你當年的英姿呀!千裏迢迢追來我家,在門口睡了半個月,差點把我那老娘氣死,她到現在提起你的名字還會變色呢!”
端木夫人輕道:“是呀,以前我是個惡媳婦,現在又是惡婆婆。”
端木老爺纏住不放,“誰說的!你是我好老婆就行啦!我說夫人,大好下午的時光我們就跑來嚇人家小丫頭,多浪費!咱們一個多月沒見了,你好忍心!”
居生生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笑到肚子痛,如果不是顧忌形象,她真想在床上打滾。端木老爺瞪她,“小丫頭笑什麼?不聽話夫人打你屁股!”
“不!不是的!”居生生笑道,“我隻是終於明白,為什麼端木會生成那種樣子啦!”難怪他對自己沒轍,難怪他突然提出要跟他們一起行動,原來這是家傳死纏爛打秘笈!虧她還一直以為是自己纏著端木,原來算清楚了,是他一直纏著自己呐!真是……太、太有成就感了!居生生,你最棒!
一直沒有說話的端木大哥忽然笑道:“這下您二老放心了吧?老三的婚事終於定下來了,以後可別再逼我和容繡啦!容繡那個畫癡都快被你們逼瘋了,昨天還和我說打算離開家裏了呢!”
端木老爺哼了一聲:“當初說好了,一年一個。明年不是你就是容繡,反正得給我把親事定下來!不然老子押你回府,讓你娘給你隨便找個女孩子!”
端木大哥哀叫起來。
居生生奇道:“怎麼?一般都是長子先成家呀!難道端木是最先定下親事的嗎?”
端木夫人笑道:“誰要管那些禮法世俗,我偏要小兒子先成親!丫頭,你還太嫩啦!多學著點吧!”
居生生勾起嘴角,正要笑,忽見端木急急走了進來,他臉色顯然不太好看,一看到他父母都坐在生生對麵,他的眼神更是一暗,疾步走去床邊,一把將生生攬進懷裏,冷冷瞪著端木老爺,半晌才道:“又是你們。這次是要做什麼?急急把我遣出去,原來是在策劃這事!”
端木老爺被他一凶,頓時縮回去不敢說話了。
端木夫人輕道:“容慧,別欺負你爹。是你自己不對,帶了媳婦回來,為什麼不讓我們知道?怎麼,怕我吃了她?”
端木不敢和母親頂嘴,他回頭看著居生生,正要柔聲詢問,誰知她居然滿臉笑容,比平時都開心許多,他不由愣住,奇道:“你……這是?怎麼這麼開心?”
居生生神秘一笑,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揚起臉得意地說道:“端木家的三公子,你這輩子是栽在我居生生手上啦!你自認倒黴吧!”
初夏時節,萬木繁華,縱然是萬丈高崖之上的斷玉台,也是一片綠意盎然。
涼亭上的藤蔓絲絲縷縷垂下來,掩去亭中兩人的麵容。光滑的石桌上,碧綠的茶水有白煙嫋嫋上升,滑過一隻纖瘦潔白的手。手指在琴弦上輕輕一勾,“噌”的一聲,婉轉綿長。那人緩緩撥了幾個音,不料調子忽地一沉,音一下子破了。
“清徽不可以這樣轉。”一個低柔的聲音輕輕說道。
然後一隻修長的手撫去琴麵上,在方才的弦上陡然一觸,發出短促的低音,跟著一挑上弦,那音色竟然立即活潑起來,流暢地帶了過去。
容香歎了一口氣,“爹說得沒錯,我果然什麼天分也沒有。跟你學了三年的琴,卻總也彈不好。”
那個低柔的聲音輕道:“不是沒有天分,隻因你無心。人在,心卻不在,怎麼可能將一件物事學好?”
容香沉下臉來,頓了半晌,才冷道:“我早已說過,不要提起這事。我已經聽從了爹的一切安排,還要怎麼逼迫我?”
那人似乎笑了一聲,將古琴撥到自己麵前,在上麵一陣輕撫,發出一陣急切的音色,他低聲道:“你總覺得所有人都是站在爹那裏的,專門與你作對。放不開鶴公子的人是你自己,隨便的一句話你都要疑神疑鬼。放不下,就去找他,這有何難?”
他話音剛落,音色忽然一滑,隱約發出殺戮之聲。他的手指靜靜在弦上按了一會,良久,方道:“你簡直就是一把沒有刀鞘的劍,殺氣騰騰,接近一點就要刺人。看,琴音都被你玷汙了。”
容香森然瞪了他半晌,終於還是緩和了臉色,坐回石凳上,她冷冷說道:“我還以為你一場走火入魔,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呢。我已經多少年沒有聽到你叫二姐兩個字了。當時你那樣一叫,我真的很高興。”
那人卻不說話了,過了一會,他站了起來走出涼亭。初夏璀璨的陽光灑去他白色的長衫和漆黑的頭發上,緩緩轉過頭來,星目明朗,長眉入鬢,實是一個豐神俊雅的俊美男子,有一點書卷斯文氣,有一點慵懶柔倦的氣息,可是這些都比不上他眼底那種溫柔的笑意,仿佛和煦的春風。
他深深看著容香,忽然輕輕說道:“倘若叫你二姐,你能把我空白的一年中發生的事情告訴我,我可以叫你無數遍,一直叫到你厭惡為止。”
容香怔了一下,忽然露出恐懼的神情,她低聲道:“念香,你不要為難我。爹的為人,你不是不清楚。他既然明令所有人都忘記你走火入魔的事情,那麼這一年的事情就是絕對的禁止。”
念香勾起唇角,笑得懶洋洋,“既然如此,當我沒說。我去問爹,爹也不肯告訴我,是怕我覺得後悔?璃火宮小宮主走火入魔之後喪失神誌,隻怕出了不少醜吧。你當時看到我的時候,是不是很傻?”
容香絲毫沒覺得他是在套話,立即老實地點頭,“是非常傻,隻知道躲在那女子身後,像隻可憐的小狗……”
她忽然捂住嘴巴,恨恨地瞪著念香,“你又想這樣狡猾地從我這裏套話!嫌我被爹懲罰的不夠嗎?”她猛然站起來,轉身就走,沒走幾步,又轉了回來,放柔聲音說道,“念香,爹對你期望最大,所以我們姐弟三人隻有你修滿了璃火八式。雖然練到第八式的時候,你走火入魔,可是現在不是已經衝破難關了嗎?你為什麼不能像之前那樣專心習武,不問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