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十一章 落日(一)(2 / 3)

刁貂抹了把眼淚,坐起身來——拉姆斯漢爾格出門買酒,沒有半天是回不來的,去找荀書,告訴他,自己什麼也不管了,跟他走!

她一骨碌爬起來,開始收拾幾件少的可憐的衣服,草草紮了一個包裹。一抬頭卻發現拉姆斯漢爾格正衝進門口,急匆匆的,手裏的酒囊也不知去了哪裏。

“你……”刁貂的聲音開始顫抖,不自覺地將包裹向身後藏。

拉姆斯漢爾格鐵青著臉走了進來,掀開被褥,抽出一柄明晃晃的戰刀。

“拉姆斯漢爾格,你要幹什麼?”刁貂急了,一把拉住他。

“少廢話!”拉姆斯漢爾格好像這才看見她,向門口衝去,“快去,告訴村裏的男人們,漢人來了!”

“漢人?”

“別跟在我後麵!要滾快滾!”拉姆斯漢爾格看來真的是急了眼:“漢人的軍隊來了!帶著孩子們快走!”

說罷,拉姆斯漢爾格連看也不看她,扭頭就衝了出去。

“漢人?軍隊?”刁貂怔住了,她可憐的腦子反應不過來,隻是聽見孩子們三個字,立即向帳篷的角落衝去——她已經有了三個孩子,兩個女兒,一個兒子,最小的兒子才一歲,還隻會在地上爬。

背起二女兒,抱起兒子,扯起還在睡眠中的大女兒,刁貂跌跌撞撞向外跑去,卻和一人撞了個滿懷。

“荀書!”刁貂驚喜地喊著:“你來的正好,我們快走!”

荀書是村裏有名的後生,雖然麵皮白淨,但是兩膀好力氣,尋常的突厥漢子也抵他不過。他一把將刁貂的大女兒背了起來,搶過小兒子,大聲說:“快跑,刁貂,跟我走!”

村裏已經亂成一團,男人們摘下刀,女人們一個個緊緊護著孩子,羊圈被馬匹踩散,一隻隻公羊跳了出來,和狗一處奔跑,驚惶與憤怒山火般卷過村莊。

荀書把刁貂扔上馬背,自己也跳了上去,輕聲道:“是大唐的軍隊。”

聽到大唐,刁貂略微鬆了口氣,不是土匪就好,隻是……大唐的軍隊來這裏做什麼呢?前些天還聽村裏的老人們說,突厥和大唐已經和解了,太平日子就要來了呢。

“大唐?那我們緊張什麼?”刁貂拍了拍兒子的腦門,“哎呀,拉姆斯漢爾格這個莽夫,拎著刀就迎過去了,荀書,他會不會?”

“別想著拉姆斯漢爾格了”,荀書臉色鐵青,“這一次,他們來勢不對。”

他狠狠一踢馬腹,向北方奔去。

“荀書,幹什麼朝北?我們去江南!”刁貂急了,在她心中,似乎隻要向南跑,就可以到那花紅柳綠的天堂。

荀書沒有回答她,隻是用力的打馬。

“快!快!”背後,忽然馬蹄聲響起,刁貂努力扭頭去看,隻見幾十個突厥漢子縱馬趕了上來,領頭的正是拉姆斯漢爾格。

“糟了!”刁貂抱緊了懷裏的孩子,但是這一匹馬上,坐了兩個大人三個孩兒,無論如何,也不會太快,拉姆斯漢爾格他們越奔越近,竟是無路可以逃脫。

“刁貂?”拉姆斯漢爾格也看見了前麵馬上的人,忽然低聲吼道。

“拉姆斯漢爾格,放過我們。”刁貂回頭,見自己的男人離他們隻有三四丈的距離。拉姆斯漢爾格不愧是優秀的騎手,單手舉著戰刀,隻憑雙腿控製馬的狂奔。

“狗男女啊……”拉姆斯漢爾格停下了,幾十個突厥人也停住,圍攏在他們身邊,刁貂幾乎已經絕望,卻聽見拉姆斯漢爾格歎了口氣,說:“你們快走吧!來的是唐朝的騎兵,或許他們不會殺你。”

“你……”刁貂緊閉的眼睛又睜開了,吃驚地問:“你們這是?”

“我們要去給可汗報信。”拉姆斯漢爾格最後回頭,惡狠狠瞪了一眼刁貂,用力一夾馬腹,大聲喊:“分開,我們分開走,一定要——”

他粗獷嘹亮的嗓音忽然被淹沒在無數鐵蹄踏地的轟鳴之中,天邊已經出現了大軍的影子,如死神的黑翼,急速席卷而來。

刁貂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千軍萬馬如洪水的激流,在那漸漸逼近的陰影麵前,他們這幾十個人,竟渺小如同蚍蜉。

北方,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哪裏有躲避的地方?

拉姆斯漢爾格吸了口氣,撥轉馬頭,迎著無邊的鐵騎,衝了上去,路過荀書和刁貂的時候,他似乎頓了頓,“荀書,帶好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