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十一章 落日(一)(1 / 3)

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曹操《蒿裏行》

巴林於爾根村靜靜地躺在草原的盡頭,向前一百裏就是漢人的地盤。

這些年來,村裏的漢人真是越來越多了,追逐豐盛水草的突厥人,竟和這些蓋起石木屋子,貪圖安逸的漢人混在一起,拉姆斯漢爾格一想起這些,就免不了憤憤的不平。如果不是因為打仗的時候掉了一隻胳膊,如果不是因為太窮,他拉姆斯漢爾格絕不至於娶一個漢人娘們做老婆。天哪!娶一個漢人!這在數十年前根本就是無法想象的事情,但是最近……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慢慢改變,拉姆斯漢爾格說不清那是些什麼東西,但每一個人似乎都能明顯地感覺到它——盡管兩族人還在互相仇視,盡管馬上相遇的時候他們互相嘲諷甚至拔出刀來,但是,隨著對土地的依賴和交流的日益頻繁——即使交流是建立在刀和火上的——漢人和突厥人確實越來越多的走到一起,毋庸諱言,他們需要漢人種植和紡織的技術,就好像漢人需要他們的馬匹,皮毛和刀一樣。

拉姆斯漢爾格躺在床上,看著已經破了無數個洞的帳篷頂,心裏忽然煩亂了起來。

“刁貂!”他粗魯地伸出右臂,摸向女人的胸口,“過來。”

刁貂正蜷縮在被窩裏,這塞北的風,牛虻一樣的無孔不入,透過帳篷的縫隙,穿過厚厚的羊皮襖子和陳舊的被子,刺進她的皮膚裏,躺了整整一夜,手腳還是冰冷,冷的鑽心。刁貂不明白,那些突厥女人,怎麼就不怕冷呢?按理說,她已經在這塊連接著草原和黃土的村落裏生活了十二年,但比起那些草原的女人來,沒的顯著嬌弱。

黑粗的手已經探進她的懷裏,揉搓著她的奶子,手上還有些牛糞的幹粉,簌簌地落了一被窩。

“不要不要!”刁貂忽然煩躁了起來,用力推開那隻手。

“怎麼了?”拉姆斯漢爾格皺皺眉頭,眼睛已經興奮到發紅,努力讓聲音柔和一點:“過來,啊?”

“家裏揭不開鍋了!”刁貂忽然惱怒起來:“餓死我無所謂,餓死你兒子你也不心疼?”

拉姆斯漢爾格臉上有點掛不住,不耐煩地說:“不是跟你說了,開了春,把那頭產奶的母羊給賣了,給你做新衣裳,嘿嘿。”

“新衣裳!你都跟我說了三年的新衣裳了。”刁貂轉過身子,背對著男人:“我不要衣裳,我怎麼嫁了你這麼個殘廢!”

“你說什麼?”拉姆斯漢爾格一把揪住刁貂,扯了過來:“我這條胳膊,是跟著咄苾王打仗斷了的,你敢——”

“我怎麼不敢!”刁貂失控地叫了起來:“就是你那個什麼咄苾王!不是他一門心思給女人報仇,我們怎麼會這樣!”

拉姆斯漢爾格臉色鐵青起來,忽然揚起獨臂,用力一個耳光打了過去,刁貂隻覺得眼前一花,腦子裏嗡嗡轟響成一片,耳邊,拉姆斯漢爾格正在怒吼:“臭娘們,你敢說王的壞話?信不信我現在就劈死你?”

刁貂被嚇壞了,成親五年,她從來沒見過拉姆斯漢爾格這副樣子,血紅的眼睛,鼻孔張的老大,手掌上青筋畢露,好像真的就要殺人一樣。她嘴唇哆嗦著,不敢再說下去,隻是不受控製的嗚咽起來。

“賤貨!”拉姆斯漢爾格一把扯住她頭發,重重一摔,隨手扯下她衣裳,翻身騎了上去,嘴裏罵罵咧咧:“漢人沒一個好東西!臭娘們,老爺讓你看看什麼叫男人!”

突如其來的粗暴讓刁貂疼的眼淚一下湧了出來,拉姆斯漢爾格雖然隻有一隻手臂,還是足夠扭住她的胳膊,讓她動彈不得。徒勞的扭曲更加刺激了男人的欲望,拉姆斯漢爾格發瘋似的,把滿腔怒火發泄到身下這女人的身體裏。

半晌,拉姆斯漢爾格終於滿意的起身,看了看幾乎昏死過去的女人,“呸”了一聲,伸手去摸腳下的酒囊——酒囊早就空了,拉姆斯漢爾格又生起氣來,罵了一句什麼。

“再有下次,老爺一定殺了你!”拉姆斯漢爾格爬起來,披上襖子,提起酒囊向門外走去,忽然又回頭威脅了一聲。

刁貂看著男人走出帳篷,忽然大哭了起來。

走吧走吧!她暗自下定了決心,離開這頭粗魯的公牛,回到江南去!

村裏的荀書已經不知偷偷說了多少次了,他要帶她走,到傳說中有柳條飄飛的江南去過好日子。如果不是因為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她早就跟著他私奔了。

沒什麼舍不得的,自從半年前拉姆斯漢爾格溺死她第三個女兒之後,她就已經恨上了這個屠夫——是的,五年前,是他娶了自己,給了自己一口飯吃,但那又怎麼樣?他,不過是個殺死親生女兒的凶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