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理解什麼是雙聲和疊韻,就要從詞的構造說起。
任何形式的詞都可以分為合成詞和單純詞。單就雙音節詞而言,不算擬聲詞、疊音詞、譯音詞等特殊詞彙之外,其他都可以分成合成詞與聯綿詞,聯綿詞實際上也是一種單純詞。說得直白一些,由兩個有意義的字合成的詞是合成詞,例如國王、冰冷、沙漠等,兩個字拆開之後變得無意義(或是單個字的含義與原詞無關聯)、要合在一起才有實在意義的詞叫作聯綿詞,如慷慨、忐忑、琵琶等。
聯綿詞可以分成雙聲聯綿詞、疊韻聯綿詞,還有非雙聲疊韻詞。雙聲詞比如慷慨、參差、忐忑、琵琶等,聲母是起頭的音,兩個連續的聲母讀起來發聲時很順暢,感受“忐忑”“參差”的讀音,讀起來緊湊輕快、節奏感強;疊韻詞比如依稀、徘徊、伶仃、窈窕等,詞中有兩個相同或相近的韻母,讀起來收聲時有一個回應,如“伶仃”“徘徊”的讀音,念起來備感舒緩悠長。還有一些詞既是雙聲又為疊韻,例如玲瓏、輾轉、繾綣、氤氳等。合成詞當中的雙聲和疊韻更多,就不全都列舉了。
先生認為詞在音律悠揚之處使用疊韻,在音律急促的地方用雙聲,這樣能夠顯得更加“鏗鏘可誦”,也就是這個道理。雙聲緊湊、疊韻悠揚,確實對表達有幫助。這個論點前人是所未闡述的。但是自古以來寫詩都不可太過拘束,不能夠為了音節的優美而犧牲意境的優美,徒有音律上的朗朗上口是根本不夠的。但凡有好句子,任何韻律都可拋除。所以說,這個論點隻是寫作的一個參考,而並非必須遵守的鐵律,否則束手束腳,就難以寫出真正優美的東西了。
平仄有殊皆疊韻
昔人但知雙聲之不拘四聲,不知疊韻亦不拘平、上、去三聲①。凡字之同母者,雖平仄有殊,皆疊韻也。
①不拘平、上、去三聲:我國古代的四聲指平、上、去、入四聲,由於語音的發展變化,入聲已經在普通話裏消失了將近七百年,以前應該讀入聲的字被分別派入了平、上、去三聲中。整個北方方言除江淮方言以及西北、西南少數地區還保留有入聲外,大部分地區已經沒有入聲,北方方言以外的六大方言倒是都還保留有入聲。即便如此,我們也無法根據現在保留下來的入聲去推斷古代入聲的調值,更無法通過分析派入平、上、去三聲中的入聲來推求古代入聲的讀音,更進一步來說,也許我們可以利用音韻學的知識對古代韻文中字詞的調類(即屬於四聲的哪一聲)進行大概的分析,但是古代四聲的調值(不僅是入聲),我們已經無從得知。因此,如果不是出於學術上的考慮,我們完全可以按照現在普通話的四聲(即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去區別平仄,以指導我們進行近體詩和詞曲的寫作。
過去的人隻知道雙聲這種情況可以不拘四聲,不知道疊韻同樣不拘平、上、去三聲。兩個字隻要是聲母相同,即使平仄不同,也還是疊韻。
現代所說的疊韻已經不限平仄了。平、上、去、入,是四聲。現在的普通話裏已經隻剩下三聲了,即平聲(陰平,也就是平常所說的第一聲;陽平,也就是平常所說的第二聲)、上聲(平常所說的第三聲)和去聲(平常所說的第四聲)。入聲在如今的大多數北方方言中已經消失了,而在其他的六大方言(吳方言、閩方言、湘方言、客方言、越佬方言、贛方言)中,都還依舊保留著入聲。
疊韻連綿詞當中,兩個字平仄不相同的並不多,像從容、迤邐、齷齪、葳蕤、彷徨、琢磨、蜿蜒等全部都是平仄相同,而唯有洶湧、淅瀝、莽蒼、崔嵬等少數疊韻連綿詞屬於平仄不同。至於合成詞疊韻而平仄不相同的例子就越發多了。
先生在音韻學上也是非常有造詣的,音韻非常複雜,加上千百年來的演變,很多字的讀音有過多次變化,研究起來極為繁複。所以,今天的我們隻需要有個基本的了解就可以了。
應酬與盛衰
詩至唐中葉以後,殆為羔雁①之具矣。故五代、北宋之詩,佳者絕少,而詞則為其極盛時代。即詩詞兼擅如永叔、少遊者,亦詞勝於詩遠甚。以其寫之於詩者,不若寫之於詞者之真也。至南宋以後,詞亦為羔雁之具,而詞亦替矣。此亦文學升降之一關鍵也。
①羔雁:小羊和雁。本指卿大夫相見時所帶的禮物。《禮記·曲禮》記載:“凡摯,天子鬯,諸侯圭,卿羔,大夫雁。”後用作征聘賢士的禮品,亦用作訂婚的禮物。羔雁之具,指禮聘應酬之物。
詩歌到了唐朝中葉以後,已經成為應酬之物。所以五代和北宋好詩極少,而詞卻極為繁榮。即使像歐陽修、秦觀這樣既善於寫詩又善於填詞的作家,他們的詞也遠比他們的詩要好。因為他們所寫的詩不如他們所寫的詞真實自然。到南宋以後,詞也成為了應酬之物,於是詞也開始沒落了。這同樣也是文學盛衰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