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巫毒娃娃(1 / 3)

巫毒娃娃

萱萱曾在小說裏寫道:恐懼的感覺是黏稠的,就像裹屍布,散發著甜絲絲的味道。

恐懼

公園裏,任一凡坐在石椅上看報紙。他抬頭望了一眼柳儷,柳儷陪著女兒萱萱蕩秋千。萱萱十歲,神情憂鬱,藍色蝴蝶結在風中飄舞,有些詭異的美。任一凡閉起眼睛,萱萱似乎在黑暗中望著他。萱萱有多久沒笑了?五年吧。她的性格敏感脆弱,很早以前便感覺到家裏的異常氣氛。

腳步聲響過來,任一凡睜開眼睛,柳儷站在麵前。“我以為你睡著了,”柳儷淡淡地說,“當心著涼。”

“我有點擔心。”任一凡又看了萱萱一眼。女兒坐在木馬上,靜靜欣賞自己的影子。

“關於萱萱嗎?”柳儷漠然地說,“她很好。隻是,我們要管好自己。”

“她太脆弱,甚至有些神經質,”任一凡提高嗓門,“都是你的遺傳。”

柳儷微微搖晃著,這是吵架的姿態。她很高興。一個人無論是愛還是恨,有情感總是好的。任一凡有多久沒跟她吵架了?五年吧。從萱萱五歲那年開始,任一凡就變得麻木不仁,他的性格像一塊琥珀,冷漠、幹淨、暗淡。

“那你呢?”柳儷聳起肩背,“看看你像什麼?鬆鼠一樣的男人,鬼鬼祟祟,上不了台麵。”

萱萱已經注意到這裏,但她表現出漠不關心的神態。她的蝴蝶結在風中顫抖,拚命壓抑自己的恐懼。

“好了,就到這裏吧,”任一凡急忙抓起報紙,“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擔心的是,報紙上出了新聞,又有一個小孩失蹤了,下水道發現了孩子的衣服和書包。”

柳儷慢慢鬆馳下來,兒童失蹤案似乎離她很遠。“咱們的女兒……不會有事吧?”柳儷嘟囔著。

任一凡把報紙扔進垃圾筒。“肯定有什麼東西在引誘小孩,小孩自願跟隨,然後被帶進下水道,迷失在那裏。”他轉臉看了看柳儷,“小孩一般喜歡什麼東西?”

“我隻知道……萱萱喜歡巫毒娃娃。”

詛咒

半年前,柳儷發現了萱萱的巫毒娃娃。當時她還不知道這是什麼怪東西,內心卻有種莫名的惶惑。一個毛線纏繞的娃娃,斜躺在女兒的床角,長度大約六七公分,瞪著誇張變形的黑眼珠,與雪白的身體形成鮮明對比。

柳儷慢慢抓起巫毒娃娃,一種針刺的麻痹感透過指尖傳遍全身,血管似乎被冰凍的絲線裹緊了。恍惚間,她竟覺得自己握著一隻毛茸茸的大蟲子。她扔掉娃娃,那東西打在床頭,彈了一下,滾落到毛毯裏。

這時,柳儷聽到輕微的腳步滑動聲,她迅速轉身,萱萱正在門邊,戰戰兢兢望著她。

“你走路能不能大聲一點?”柳儷氣急敗壞地嚷道,“像鬼一樣,想嚇死人啊!”

五歲以前萱萱不是這樣的。那時她像一陣快樂的小旋風。隨著父母關係的改變,家裏被噩夢般的死寂包裹了。她不再有歡笑,甚至不敢發出聲音,她感覺牆壁深處潛伏著怪獸,伸出黏乎乎的舌頭,把一切都吞沒了。午夜,她聽到房子在哭,那是被遺棄的絕望的房子,它在跟她對話。每座房子都有靈魂。在她們家,房子的靈魂也被怪獸吞沒了。

柳儷打了萱萱一巴掌,指著巫毒娃娃問:“這個怪東西是誰給你的?”

萱萱全身縮緊,什麼都不說。柳儷抓起巫毒娃娃衝進廚房,把它燒了。萱萱突然發出一聲驚叫。她的驚叫像一陣古怪的笑聲,在屋裏回蕩。她知道母親為什麼發怒。今天晚上父親又去了外麵,每當此時母親就變得瘋狂。

萱萱跑了出去,在夜色裏奔跑,差點撞到陳潔瑛。陳潔瑛住在對麵樓上,正拎著紙袋穿過一排低矮的房屋。

“萱萱,怎麼了?”陳潔瑛好奇地問。

萱萱仰起臉,這女人和母親年齡相仿,和母親一樣憔悴,但她塗鮮豔的口紅。她的頭發披散在額頭,有些淩亂,目光從發絲後麵射出來,像一支冰錐。

“阿姨,我害怕……”萱萱哆嗦著。陳潔瑛每次看到萱萱,她都是這副模樣。

“我給你的巫毒娃娃,好玩嗎?”陳潔瑛微笑著問。

“媽媽把它燒了。”

陳潔瑛注視萱萱頭上的蝴蝶結,天藍色蝶影在路燈下飄舞。陳潔瑛又想起萱萱的父親,那個名叫任一凡的男人。陳潔瑛的齒縫裏襲過一陣寒意。

“看看這是什麼?”陳潔瑛吵啞地笑著,眼睛裏卻毫無表情。她把紙袋打開,拿出一個巫毒娃娃。紅色的巫毒娃娃,胸口插著一根針。

“詛咒。懂嗎?”陳潔瑛嘶啞地說。

萱萱沉默著,但她懂得這個詞的含義。她的早熟超過了所有人的意料。

“即使燒掉它,仇恨仍在人的心裏。”陳潔瑛繼續說。

萱萱不敢看陳潔瑛的眼睛。萱萱的目光劃過陳潔瑛的衣服,那是一條漂亮的絲綢長裙,腰帶上有三顆銀色的紐扣,晶瑩剔透,讓人著迷。

密碼

萱萱悄悄回家,房間裏一片死寂,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酒味,母親又喝醉了。

萱萱走過去,把床頭櫃的酒瓶移開,熟練地拿起桌麵上的日記本。

通過閱讀母親的日記,萱萱獲得了很多靈感,誰也不知道,十歲的萱萱正在寫小說。她已經讀完了七卷本的《追憶似水年華》,從普魯斯特構建的巨大迷宮裏穿行而過。她迷失在迷宮裏,又在迷宮裏得到解脫。

萱萱打開母親的日記,翻到最新一頁,母親在醉倒之前寫的文字——

很久以來,我一直夢到鯊魚,在黏稠的海水裏,我被那些肉食動物包圍了,它們的森森白齒像剃須刀片,它們的舌頭很溫暖。

接著,月亮升上來,腫脹的臉孔在海麵投下一塊汙跡。它在我耳邊不停地嘟囔,伴隨著咯咯的竊笑。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