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終將成了我一個人的傷痛,可以肆無忌憚地悲傷,落淚,用一份歡暢地流淌來掩蓋上了那份真正的哀痛。從此,我不再對這個案子抱任何幻想。我想這並未結束,冰冷傷人的流言蜚語將接踵而至,我的心裏擁擠了太多的寒涼。
如今,經曆了無妄之災的我,依然很好,也許更好了,起碼表麵是這樣的。為了說明這個,我硬是在黎風的注視下,慢條斯理,盡量優雅地喝完了最後一口湯。
其實,這碗過橋米線還跟印象中的一樣食之無味。兩年前,我就是捧著一碗過橋米線,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哭得稀裏嘩啦的,屈辱的眼淚不斷滴進碗裏,又連同湯水一起被我咽下。
耳邊始終回蕩著嫂子那陰陽怪氣和幸災樂禍的話語:蒼蠅不盯無縫的蛋。做了醜事,也不知道掖著點,還當成美事四處嚷嚷什麼?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咋地……就是這些話,鼓動了我那位早已氣憤至極的哥哥,終於有了將丟人現眼的妹子掃地出門的理由。
那天,黎風不知何時,一聲不響地坐到了我對麵,看我涕淚橫流地往嘴裏扒拉著過橋米線,溫聲細語地寬慰我。而我,劈頭蓋臉地將心中所有的憤怒都傾瀉到他身上。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他堅持要報案,我何至於如此狼狽?
之後,為了脊梁骨不再發熱,我外出遊蕩了很長時間,就讓時間去慢慢改變這一切吧。我不想見任何人,也包括黎風。
引子
如今,黎風卻來告訴我,這些年,他從未放棄去尋找那個案犯,說什麼也要替我出這口惡氣。
隱私,隻能在暗處,憂傷或疼痛。
別提那個混蛋。我突然就有了被人偷窺的難堪和憤怒。沒人請他來說這些陳年舊事,那是我的隱私和痛楚,是否要去撕開傷疤,看看下麵到底是長出了新肉,還是已潰敗腐爛,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他憑什麼?
我隱忍無語,他總是曾經幫助過我的人,讓我說什麼好呢。
鬱悶、鬱悶得連在酒店裏的新同事都看出來了,我就是那麼不成熟,以至於喜怒形諸於色。
抽空,我去了附近的遊泳館,想放鬆一下。進到館內,還真有點不適應,這地方有些時間沒來了。我還沒緩過神,泳池裏的一個人讓我瞠目結舌,他胸前的那一塊紫色的胎記,如猙獰的馬蜂,蟄了我的眼睛。
我做夢也沒想到,他怎麼就會是黎風。而且,這個混蛋是被我一直悄悄愛著的男人。
我悄然退出遊泳館。
這是怎麼回事?對於那天發生的事,在數不清的無眠的夜裏,就像電影的蒙太奇鏡頭一樣,在我的腦海裏,反複疊映了當時每個情節。最後定格的是,所有的禍端都源於那瓶飲料,而將瓶飲料送給我的那個人,就是當時為遊泳館服務生的肖宇。
那時的肖宇,雖然學生氣甚濃,但絲毫掩不住他的帥氣俊美。也許是因為年齡的關係,我多看了他兩眼,也就記住了他。
我找了肖宇兩年多,終於在臨江閣找到了他。隨後我也進了臨江閣酒店,為的就是接近他,抓住他作案的證據。
女大十八變,我想,他或許不記得我了。
其實,那晚酒會上我是故意打翻酒杯的,就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以後對他所有的挑逗,都是精心為之。還有我家空調也成了引誘他的一個冠冕堂皇的引子,我早已做好了告他強奸的準備。然而,所有的安排,都是錯的。
嫂子
肖宇死了,因為交通肇事。黎風說,他患了緊張型精神分裂症,已有些時日。如果不是你的原因,他是不至於騎摩托車時因分神而拐不過彎來,而翻到溝底。我想起了那晚,肖宇在我家接了那個電話後就倉皇逃掉了。在電話裏那個人告訴他,我就是當年的那個女孩。現在,我知道了那個電話,就是黎風打給他的。肖宇一直都在譴責自己當年的行為。
我陡然看到有一滴眼淚,滑下了黎風的眼角。
肖宇是黎風同母異父的弟弟,受他指使,把放了迷藥的飲料送給我,對於這件事,原來肖宇並不知情,而黎風才是真正將我帶進休息室的人。作為遊泳館的工作人員,他有的是時間銷毀一切蛛絲馬跡。所以他才會在事後,那麼自信地鼓動我去報案。
可是,這一切倒底都是為了什麼?
當年,在我最淒惶無助的時候,是他將我擁進懷裏,拭去我腮邊的淚水,俯在耳邊對我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樣的佛教偈語,頗有禪意,沒邊沒沿,像一潭水,我探不到底。不過,還是讓我明白了他寬慰我的心。我本打算,等揪出了那個壞蛋,我就回到他的身邊。
可如今,這又算什麼呢?
當然,世間的事,沒有什麼能躲過時間的流逝。不久,我想要探究的所有過往的謎底,也隨之浮出水麵。
原來,是嫂子容不得我這小姑子,一心要拔掉我這顆眼中釘,要對付一個處於花季的女孩,除了毀壞她的名譽和清白之外,還有什麼會比這更好的法兒呢。
黎風不過是嫂子的一顆棋子罷了。她得知他為治好弟弟肖宇的病急需大筆醫療費而一籌莫展時,她走出了這一步狠招。而她的目的,隻是為了不想讓我和他們分享父母留下的大宗遺產。
警車消失在街頭的時候,哥哥來接我回家,他捎來了黎風給我的短信。看到他那紫色的胎記時,我還殘存著一絲清醒。那一刻,還有一絲清醒的是他的良知:將我扒得一絲不掛的隻是他雇來的一個女服務員。
那句深奧的佛家偈語——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現在,我總算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