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奔襲淮西
夜間的大牢,自然不可能燈火如晝,牢房也不能有什麼擲骰子、聽小曲的娛樂。牢房經常有的曲子就是有人犯被連夜拷打的嚎叫而已。但最近的一場拷打也就是在小先生身上,之後愛好拷打的白眼趙爺似乎失去了拷打人取樂的習慣,很少看見他的身影。因此牢裏天一黑就基本很安靜,甚至嘀咕說話聲都不耐煩有,人犯安靜的或等待喪命或等待被釋放而已。
夜正深,牢房裏除了看見走道上淡淡的亮光外,一片漆黑。各牢房的人犯睡得迷迷糊糊,牢房中夢囈聲、打鼾聲倒是此起彼伏。而如果有無法入睡的人,自無法入睡。
忽然外麵一陣喧鬧聲響起,接著叫喊聲、喊殺聲、慘叫聲、馬蹄聲紛亂,繼而近處匆匆跑來跑去的腳步聲響起。再過一會,似乎聽見牢門咣當被踢開的聲音,然後隱約看見牢房走道裏有燈光亮起,緊接著一陣嗬斥聲,一排淩亂的腳步聲慢慢走來,然後是一間間牢門被粗魯地打開的聲音,接著有人大聲呼喊吆喝,然後就是嘈雜的歡呼聲。
接著很快火把亮起,腳步聲過來,一群莊稼漢打扮的人到了李雲等人的牢門外,接著看見臉色灰敗、衣服已被扯爛的牢卒阿六被人推向前,阿六苦著臉用鑰匙咣啷啷打開牢門。然後一個漢子對牢裏吆喝道:“各位鄉親,你們現在可以出去啦!白剝皮已經被俺們打跑了!”牢裏幾個人似乎沒有反應過來,難以置信的麵麵相覷。
外麵看起來紛亂的隊伍中一個壯漢走到阿六邊上拍拍他肩膀問道:“這牢裏就有你們說的死而複生之人?”
阿六頗為畏懼此人,萎縮著點頭指著李雲道:“是咧是咧!就這個年輕娃!趙白眼打了他一頓,都得報運嚇病了!”
李雲苦笑道:“我前幾日倒是差點死了,不過想來應不是起死複生。外間傳言,恐怕是有誤會!”
那壯漢肅然起敬,但見李雲這副摸樣,倒也不敢造次。壯漢讓其他人把其餘牢房都打開把人放了出來。
壯漢問阿六道:“前些日子白剝皮去偷襲義軍抓回來的人呢?”
阿六指著李雲道:“也就是他!”
見佟叔幾個人還在發愣,那壯漢道:“怎麼的,這位叔,你們都不想走,還在牢裏等死?”
佟鐵鎖雀躍道:“啊?這就放出去了?”佟叔拍了他腦袋一下,鐵鎖才嘿嘿笑著跟著往外走。
帶著牢中放出的人出了大牢,牢外麵圍著一群手持兵器的人,顯然也是義軍之人。而看守牢房的人已經跑了個幹淨,城中幾處地方著了火,街上還不時有喊殺聲。
人群中突然一個聲音高聲道:“可是李雲小兄弟?”
李雲循聲看去,就看見義軍隊伍中走出來一人,卻正是那日從江上搭救他的周達興。
李雲一愣,驚喜地道:“原來是六當家!你們這是?”
周達興拉著李雲的手,高興地道:“李兄弟沒事,那就太好了,不然俺都會愧疚死。當日俺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我們臨時住所被白剝皮清洗,死了十多個兄弟,我們就來給他找回來場子,今晚把這縣城攻破了。白剝皮的烏合之眾打不過,逃跑出城了。我們想到你可能被他抓了,就到牢裏找,果然你沒出事。”
李雲連忙拱手道謝道:“多謝六當家救援,大恩不言謝!”
周達興見牢裏放出的一百多人畏畏縮縮的在一邊,高聲對他們道:“各位鄉親,俺們是宋人,不是韃子的狗,你們盡可放心,現在你們可以回家了!以後小心躲著點韃子和白剝皮。”
有百姓罵道:“韃子和這些喂不飽的狼,已經把家燒殺搶掠一幹二淨,哪裏還有家,俺們能活著都已是難得!當家的就帶俺們走吧!讓俺們有一條活路!”
周達興高聲道:“想跟俺走的就跟上,想回家的請自便,俺們湊到一起,可以一起結寨自保,韃子來了打韃子,保護自己的兄弟姐妹!走,俺們先去開倉放糧!然後趕快離開,說不定韃子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眾人一陣喝彩,群情激蕩。
街上傳令聲響起,周達興等人開了糧倉,把糧食分小各家各戶放一點,餘下的用騾馬拉上,就迅速出了城,滅了火把,消失在黑暗中,讓人不知他們來自何處去向何方。
往南走了一個多時辰,已經進入到山林裏一處臨時落腳點,就地休息了一晚。
第二日晨間,幽靜的山林中鳥鳴啾啾,清冽的空氣令人心曠神怡。已經有人起來埋鍋做飯。
歇息一晚,李雲已經又恢複不少,看身上均已結了痂,除非被用力碰到,否則倒也不會一動就疼。
李雲醒來時,周達興和眾人也差不多都起來了,營地一片熱鬧。看義軍這次出動的人居然有數百人。
周達興讓人給李雲送了早飯來,早飯倒是極為簡單,也就是糙米裏加野菜熬成的粥,裏麵還有魚味,顯然是大鍋飯裏丟了幾條魚進去一起煮的。
周達興吃完早飯,令人整理隊伍,同時過來找李雲,問他有何打算。
李雲不由得擔憂道:“如今情況越來越危急,溫州那邊隻怕有變,我得快點回去才是,韃子很快會進攻福安和溫州,耽擱不得,你們這邊山寨,也須得小心為上。”
周達興沉吟道:“本想你能留下來將養好了再回轉,也可幫我義軍教授訓練與作戰之法,但既然溫州危急,俺也不勉為其難,要不我派一些人護送你回轉溫州如何?”
李雲倒也知道如今情形,單靠自己是難以回轉溫州,倒也沒有客氣,請周達興安排幾人隨他回轉永嘉。
正說話間,樹林子傳來一陣打鬥聲,接著有人示警。周達興麵色肅整,立刻傳令讓一隊人馬去查看。然後讓各隊人馬嚴陣以待,防止被人圍攻或偷襲。
剛安排好防範事宜,已有斥候來報,東邊裏許發現不明身份小股敵人,與斥候小隊發生衝突,對手身手較好。
周達興慎重地下令:“加強防範,明確對方是何人。其他方位斥候加強探查是否有敵來侵。”
安排完畢,周達興李雲都往東邊打鬥方向靠近。
東邊不斷有義軍人馬靠近,包抄了打鬥一片,然後還有人向周圍探查。
周達興到達,前麵已經有斥候小隊隊長過來說了情況,發現對方隻有三人,但是身手不錯,戰鬥經驗也都還好,但是雙方都不明對方身份,沒有下死手。目前義軍十數人圍住他們。
周達興點頭,繼續靠前去看。隻見義軍十多人圍住三人普通百姓打扮的漢子,相持不下。
周達興大聲喝道:“三個仁兄是何方豪傑?在下乃附近義軍的頭領,請問為何與我等發生衝突,請示明身份,以免自誤!”
對方三人對看一眼,其中一人朗聲道:“俺們乃尋常百姓,進山打獵,不想闖入各位義士的落腳地,實在抱歉。”
周達興冷冷道:“看你們三人,讓我屬下十數人束手無策,還有人受傷,一身本領,想是哪支隊伍麾下吧?”
對方那漢子繼續道:“這年頭,天下大亂,我等尋常百姓,為了自保活命,會得三兩招莊稼把式,也屬正常,還請問當家的高姓大名?”
周達興颯然道:“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九華山義軍六頭領是也。爾等不敢透露身份,難道是韃子的爪牙,來刺探我等?”
對方幾人動容,互相對視幾眼,還是那漢子發話:“原來是六當家,多有得罪,我等實在是有眼不識泰山……”
說話間,那漢子突然看見站周達興旁邊的李雲,不由驚奇地住了嘴,瞠目結舌。然後回身湊近身邊兩人,低聲嘀咕幾句,另外兩人也都朝著周達興方向看來,然後都麵色大變,頻頻點頭,顯然是對某事進行了確認。
還是那漢子發話,對周達興拱手道:“六當家,不知你身邊這位是?”
周達興微笑道:“他是我們的客人,幾位難道認識?”
那漢子不確定地點點頭:“有過數麵之緣,隻是不知如何會到了在義軍?”
周達興厲聲喝道:“迅速圍攏,把他們拿下!想來是韃子的探子。”邊上數人紛紛持刀槍圍攏,外圍也有人箭上弦,對準三人。
李雲見狀,忙對周達興道:“六當家的,且慢!”
說著,對包圍圈內幾人道:“我是李雲,為奸人所害,被韃子從福建路送往江州,又送往建康行營,為周當家的所營救,因而輾轉到了此地。幾位看起來有點眼熟,但請恕在下不記得名字,如幾位是故人,還請幾位說明,以免自誤。”
那漢子見狀,連忙道:“小先生,我乃永嘉軍三營林正琪!聽你講過的格物課。”
李雲枉然大悟:“啊,想起來了,是你,你做實驗還差點把東西弄壞了!”
林正琪笑道:“正是正是!”
李雲向周達興道:“六當家,想來是一場誤會。”
周達興也笑道:“永嘉軍果然不虛傳!”然後傳令讓大家收起兵刃撤回,幾個剛才被揍得不輕的人無奈,悻悻然收起兵器,退了下去。
林正琪帶著兩人過來與李雲和周達興見禮。
周達興知道幾人肯定有要事要和李雲說,於是走到了一邊讓幾人談話。
林正琪小聲對李雲道:“小先生,你失蹤之後,永嘉馬上就一片緊張,永嘉軍開始在溫州內搜索,清查,倒是清查出一些奸細,元軍的,福安府的都有。”
“我們林家老祖宗大發雷霆,把俺時中叔訓了一頓,差點要行家法呢!後來長老會商量,溫州府進入戰時準備。”
李雲一時百感交集,道:“我倒是給永嘉軍添麻煩了。”
林正琪接著道:“秀王也是惱怒萬分,有消息說是福安府那邊有人動的手腳,寫了奏折到福安朝廷,但是因為毫無證據,搜尋無果,也是無奈。”
“於是,永嘉軍決定做兩個大事,一是海路方麵的行動,具體俺也就是略有耳聞,但具體如何不得而知;另一個就是俺們此行……”
李雲驚道:“你們是前軍斥候,後麵還有人馬?難道真要去揚州?”
林正琪奇道:“小先生你如何知道?”
李雲歎道:“之前就有計劃,但是我反對,此行太過危險。不知是誰帶隊?”
林正琪道:“是孟潛率領一千少年營和永嘉軍精銳。”
李雲道:“為何不走海路?”
林正琪道:“本頁考慮海路,但是近來大風頻繁,海路難走,而且海路在明州一代聚聚了大量元軍水師,海路也是危險。反倒是陸路,韃子也料不到還有人敢出事到他們包圍圈。”
李雲點頭道:“也隻能如此了!如今我等對江南東路和兩淮情形不明,倒是可以借助義軍力量。我看他們對江河的諸多戰術頗為熟悉,倒是可以請他們帶路。”
於是林正琪讓另兩人返回通報消息。
李雲帶著林正琪與周達興簡要把情況說了一下,聽得周達興驚奇不已,最後周達興躍躍欲試道:“如此正好,俺跟你們去,想來此行很過癮。”
李雲頓覺好笑,道:“六當家的,義軍還需要你去帶領訓練,如何離得了你?你走了如果有韃子圍攻,誰來全盤指揮?”
周達興訕訕一笑,笑道:“這倒也是!隻是不能親自去,始終覺得不過癮。”
片刻,剛才去傳消息的兩人帶著一個流民打扮的漢子過來了。
細一看,卻正是孟潛。
孟潛上前,也不多話,看了幾眼李雲,行禮道:“小先生受苦了!”
李雲笑道:“豈敢,總算還活得好好的,倒是孟將軍辛苦了!今日能碰到,倒也是奇事。來,給你介紹下,這位是這一帶義軍六當家周當家的。”
孟潛與周達興見過,然後與周達興商量如何進入揚州的事。周達興粗中有細,道:“上次俺們不是截獲一艘元軍大船嗎,不如我等扮成元軍,順江而下。直驅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