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江南西路
江州元軍大營,剛好要送出一船物資往鎮江大營,江州大營統帥李恒一時也無他想,於是修書一封,道明福安府內訌、楊亮節把永嘉少年營參將獻給帥府、大宋******內訌或可有所作為等諸事,讓帶往江南南征大營,一並讓押送李雲同船,到建康大營交與南征大元帥伯顏即可交差。
由於長江水道幾乎盡為元軍掌控,大船隻由上百名元軍將士押送,李雲被丟船中艙中。早間船從鄱陽湖駛出,進入長江,順流而下往建康方向而去。
正值夏日雨季,長江流域水流頗大,長江中遊一些地段江麵甚寬,邊上不少河流彙入江中,而江渚上,有很多長汀,也有大片的蘆葦蕩子,滔滔的江水邊,不時點綴著一片青花花的蘆葦蕩,或者點點翠綠的山峰。江中行船甚少,偶有上下的船隻,或是元軍巡防船隊,或是有元軍關防的商船,民船漁船幾乎絕跡。江邊要地,不時也看見一些元軍水寨扼守。整個江流,幾乎全部被元軍所控製。
船行一日多,一路經過安慶、池州、銅陵,天色逐漸黑下來,行程預計到荻港進行休整,估摸著還有半個時辰就可抵達,天卻下起大雨來。船上的人罵罵咧咧的咒罵鬼天氣,留了十數人值守外,其餘人都躲進艙裏。
雨下得很大,一片雨幕接著黑壓壓的雲幕和夜幕,幾乎看不清幾尺外的情況。為防止船出事,船已往邊上靠近一片淺灘,並拋錨停船。
船上除了二十多個是蒙古將領外,其餘都是漢兵,當頭的都在幾個抓來的青年女子服侍下喝酒吃肉,讓女子喂酒夾菜的,並對女子上下其手,女子想避讓又不敢,不時發出陣陣尖叫,幾個蒙古將士不時也哈哈大笑。漢兵在隔壁其他船艙,聽著他們樂嗬,心中雖然怨恨,但倒也規矩,不敢有樣學樣的閑散,更不敢擲骰子和弄其他娛樂,隻是或躺著休息或嘀嘀咕咕小聲談話。
突然,雨幕中,船舷上悄悄探上幾顆腦袋,看了下船上情況,又縮了下去,一會,四周船舷上又探出十數個腦袋,數人在船舷外丟出套繩,套住船舷邊崗哨脖子,狠命一拉,就把崗哨拽下了船,在雨聲和水流聲中,噗通落水聲也顯得微不足道。船舷邊崗哨被悄無聲息拔除後,數十人又泥鰍一般滑上船舷,矮著身形前行,紛紛靠近十多個縮著身子的崗哨,待看見有黑影接近,還沒回過神的時候,黑影已經爆發,或用弩箭射擊,或直接用短刀往崗哨致命處刺去,同時旁邊有人在崗哨未來得及發聲時,已經抱住要倒下或要出聲的崗哨,掩住口鼻,防止到底出聲或者叫出聲來。但還是有一個崗哨比較警覺,看見有黑影逼近,沉聲喝道:“是誰?”黑影倒也沉著,低聲回答:“撒尿!”崗哨一愣:“啥?”黑影已經靠了上來,感覺到威脅,崗哨伸手拔刀,但為時已晚,一把刀已經插向他心口,後邊一人迅速趨身上來,但這崗哨一聲“啊”還是叫了出來,同時刀掉地上。
一行人不覺心提到喉嚨,希望船裏沒人聽見。但還是有人在裏麵罵道:“嚎什麼桑!?”一個黑影連忙含糊回道:“俺摔了一跤!”船艙裏罵罵咧咧道:“怎麼不摔死算了!上頭怪罪下來,我又得受責罰!”那聲音罵著,似乎有往外走的動靜。
黑暗中數人這些人已經紛紛分別靠近各船艙出口,船下接到已經拔除所有崗哨的訊息,又有幾十人爬上船來,增加了圍堵各艙口的力量。
但聽吱嘎一聲響,一個披著蓑衣的大漢已經推開艙門走了出來。他剛邁出艙門,就感覺一股勁風飛來,久經沙場的他感到了危險,慌忙側身避到艙門旁。但側方已經一把魚叉刺向他心髒。他死不瞑目的軟倒,吼都沒有吼出一聲。
但是他身後卻是跟著一個衛兵,剛要邁出艙門就看見頭領被刺翻在地。馬上高喝:“有敵襲!有敵襲!快來人!”,人卻馬上就慌忙縮回船艙中去,不敢再露麵。
黑暗中一聲音罵道:“竟然讓個小鬼漏網了,這下可就增加了麻煩!大家夥就位,守住各艙門窗戶,打起十倍精神,今日隻怕有一場惡戰了!”
各船艙聽見呼喝,稀裏嘩啦一陣慌忙,紛紛穿衣穿鞋或者取兵器,暗中商量如何突出。主艙的蒙古百夫長更是停了嬉笑玩樂,摔掉杯子,斥退女子,披上皮甲,帶著十多個蒙古親衛,拿上兵刃,詢問敵情。但卻無人說得清楚外間情況。那百夫長不由得在艙裏罵道:“賤如豬狗的宋人,還敢造反!大家往外衝,殺了這些蟲子一樣的宋人本將有賞!”
但因為不明外間情況,也不知來了多少敵人,居然沒人敢率先殺出。那百夫長不由得暴跳喝罵手下漢兵。
外麵圍攻的人由此發現主要首腦在主艙,擒賊擒王的道理自然懂得,於是馬上安排在主艙外增加了人手。
場麵沉默一陣之後,艙中發動了攻擊,打破了短暫的對持猜度。但聽一陣呼喝,各艙似乎同時發動,門窗被人推開,箭矢紛紛雨點般飛了出來,射入黑暗中。好在這些來偷襲之人顯然知道元軍弓箭的厲害,都躲在門窗間隔處,或者在一些船桅或木箱之後,但也有幾個人為箭矢所傷,一時慘叫連連。這倒讓裏間元軍信心大增。
一陣箭雨之後,有的艙中已經有人手持長槍,幾個人並排衝了出來,於是立刻混戰開始。外間這些人卻也毫不退縮,其中不少人手上功夫居然不弱,對應得不見遜色。而且外間之人守住各門窗要害之地,無形中占了較大優勢,片刻間,妄圖衝出的元軍已經被殺死殺傷十數人。
中間船艙聽見外麵一陣打鬥聲,也吆喝聲聲,極為狡詐地從窗子丟出幾件桌椅,並跟著跳出數人。但外麵已經等候多時,讓開丟出的桌椅,長槍往窗子上不同部位紮去,裏外所見不一,裏間看出來很不能看清外麵,而外麵倒是占了這一便宜。於是,來襲一方一下子倒是刺中數名元軍。這邊才正刀槍對上,展開一場混戰廝殺,中間船艙中緊跟著有一個蒙古漢子在後麵躍了出來,他手中一根生鐵棍子舞得虎虎生風,外麵等候多時的兩個人上去阻攔,但是長槍被鐵棍擊中,震得二人戶口發麻,長槍控製不住地落地。
那蒙古百夫長獰笑著,長棍一揮,一棍撩向其中一個丟槍的漢子,那漢子避讓不及,被一棍掃在背上,慘呼一聲,倒地流血不止。旁邊四五個人殺紅了眼,圍了上來,其中那個大漢手持魚叉,喝罵道:“這韃子居然還不受死,還敢行凶。大家夥注意先殺了韃子,若失敗大家夥都會死這裏。”說著,生鐵魚叉刺、掃、擋,往哪蒙古漢子身上招呼。他力氣也蠻大,雖然格擋那生鐵棍手被震的發疼,但還能擋住,這下其他人的壓力就小得多,長槍紛紛刺向蒙古百夫長要害,百夫長雖然勇武,但敵人幾人一起圍攻,一下逼得他手忙腳亂,瞬時就處於下風。
才過片刻,這百夫長身上已經被刺中幾槍,血流不止。但見他卻麵目猙獰,向其他元軍士卒喝到:“你們這些懦夫!還不快來救我,本將死了,爾等和家人哪裏還能活命?”
持叉漢子哈哈笑道:“韃子還想有命?不要做他想了,今日你的屍骨就會在江裏喂魚!”笑著,叉子往哪蒙古百夫長麵門刺去,百夫長長棍擋開旁邊的一槍,往上一撩,格開魚叉,但那漢子一個回轉,叉柄已經往他胸口撞去,百夫長慌忙後退,但是後麵哪裏有空間讓他退,他後背已經幾乎撞到了船艙,而那阻擋的漢子手中長魚叉的叉頭已經撞他胸甲上,撞得他一個趔趄。
百夫長大怒,竟然拋下生鐵長棍,撲向大漢。大漢避讓不及,被抱住摔倒地上,扭打起來。蒙古人擅長摔跤,力氣又大,被他纏上,大漢頓時無法施展一身武力,幾下翻滾,百夫長翻到大漢後背,把大漢按在地,趴他身上,腳幾乎盤住腰身,一手勒住他脖子,在地上翻滾,而大漢拚命掙紮,但顯然毫無掙脫辦法,旁邊眾人見狀,慌亂起來,幾個人拿著槍,又怕刺到大漢。這時,一個瘦小的漢子衝上前去,乘亂一把揪住百夫長頭頂頭發,手中短刀一刀從百夫長脖子劃過,一陣鮮血噴灑,百夫長漸漸委頓,甲板在雨水衝洗下,一片血紅。瘦小漢子用力把百夫長勒住大漢的手掰開,把魚叉大漢解救出來。魚叉大漢一邊咳嗽一邊猛喘氣。
百夫長授首,旁邊幾個蒙古衛士看見,有人叫出聲來:“古力不吉死了,古力不吉死了!”船上馬上就亂了,戰鬥場麵馬上劇轉,眾元兵也不再拚命,隻力圖自保,戰鬥力也降到冰點。
於是又有幾個元兵被砍翻在地。旁邊有個漢兵叫道:“百夫長死了,我等漢兒回去也是死路一條,大家夥逃吧!”這一呼籲馬上得到其他一些漢兵的響應,有人大叫道:“這些英雄好漢,你們殺蒙古人吧,我等也是為了家人被迫為蒙古人賣命!”
魚叉大漢已經恢複過來,知道船上還有不少人在艙裏,戰鬥下去隻怕也會大傷元氣,於是馬上吼道:“漢人不殺漢人,隻殺韃子,漢人放下兵器走過一邊蹲下!”
一眾漢兵有人劈劈啪啪把刀槍丟地上,蹲在地上,其他還想反抗的也無奈口中叫著:“我們投降,我們投降!”把兵器也丟地上。馬上戰鬥狀況劇變,雨中隻留下五六個蒙古人還在戰鬥。除了一些人在旁邊看管漢兵外,其餘抽出不少精銳上去格殺元兵,剩下的都堵住門窗。主將被格殺,幾個元兵也亂了陣腳,很快幾個元兵也都授首。
大漢吼道:“快清點我們傷亡人數!”
旁邊人清點了一下,有人回報:“大哥,死了八個兄弟,有十九人受傷,五人是重傷。”
大漢怒道:“這是奇襲,怎麼還死傷這麼多人。”
剛才救大漢的瘦小漢子道:“大哥,元軍人多戰力也強,死傷這些,已經是占不少便宜了。”
大漢沉吟著點點頭,道:“大家準備攻進船艙!還得速戰速決!”
瘦小漢子道:“大哥,問問這些漢兵船艙裏情況再說,不要再讓更多兄弟浴血!”
大漢道:“還是六弟周到!”說著走到一堆蹲雨水中的漢兵邊上,道:“你們出來幾個對船上情形比較了解的說話!”
漢兵中站起了幾個人,一個瘦高中年人道:“這位當家的,我對船上比較熟悉,裏麵還有十多個蒙古人,另外還有二三十個沒出來的漢兵,底艙有一些財貨,還有要送到建康的俘虜!我們可以讓漢兵都不要動手,隻要殺了蒙古人就是了!”
大漢道:“很好,你們且撿幾件兵器,在前麵帶路!”
幾個漢兵撿了幾個盾牌和短刀,指出艙裏剩下的人的大概分布情況,然後這群人也分了一下,跟著幾個漢兵進倉。
由於有這些漢兵引路,裏麵的漢兵都沒有反抗,在引路漢兵勸說下順利地丟下兵器投降。而蒙古人所在都被漢兵指引,剩下的元兵都紛紛被剿殺,反抗也沒能造成多大的傷害,很快就被撲滅。
漢兵領著群人到各倉去搜尋糧食財物,倒也搜出大量的金銀玉器首飾等,都被搬了出去。當搜到幾個倉房裏十多個戰戰兢兢、衣冠不整的年輕女人時,跟著搜尋的一些手下眼神都變熱了。
大漢怒道:“你這些小崽子看甚,這些女兒家是被韃子搶了的百姓,是兄弟姐妹,你這些兔崽子收起這些怪異的眼神。若誰要敢動手動腳,違背了山寨規矩,那俺可不會手下容情!”眾人忙道不敢。
大漢道:“讓她們帶上自己的東西,把她們也救走!如今亂世,隻怕他們也回家不得,帶她們回去也是個幫手!”於是手下有人過來把一群千恩萬謝的女人帶出去了。
大漢帶一群人一邊搜索船艙一邊罵罵咧咧道:“這船上糧食倒是不少,但我等如何帶得完!金銀財物容易帶,卻又不多。這趟還死了些兄弟,看來真是虧本買賣!”
這時,剛救他的六弟走了過來,道:“大哥,在底艙發現一間屋子鎖著,不知裏麵有何物。”
大漢眼前一亮,道:“說不定有什麼寶貝?走,去看看!”
瘦小漢子提著燈籠帶著大漢走下底艙的過道,看見前麵一道門緊閉,一把大鎖鎖著。
大漢皺皺眉,把魚叉伸門鎖和門的縫隙裏,大喝一聲“開!”,就見鎖和鏈子稀裏嘩啦掉地上,厚厚的門吱嘎一聲打開。
昏暗的燈籠的燭光打進屋子,屋子裏卻沒有預料中的堆滿箱子或糧食,也沒有滿地的珠光寶氣,隻是一個空蕩蕩的隔間。隻有地麵的船板上,堆著一堆淩亂的稻草,稻草外麵丟著一個破爛的碗,碗裏還有些水。再細細一看,稻草堆裏,似乎躺著一團衣衫破爛的人,不知死活。此人正是被押運的李雲。
大漢和瘦小漢子對看一眼,大漢點點頭,道:“且進去看看!”
說著跨步走了進去,但剛跨進門,一股複雜的味道迎麵而來,薰得人十分不舒服。大漢皺眉道:“這是什麼來路的人,讓韃子如此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