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潛一愣,道:“還有這事?順江而下,倒是好計謀,不過,韃子江防嚴厲,在江陰與鎮江駐有大軍,肯定難於通過建康。不過倒是……”
李雲笑道:“可以在建康之前水道往北,往淮南西路,穿過江北水係,往揚州,對吧?”
孟潛也笑道:“不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淮西路原為夏貴所轄,投降韃子之後,此地一直平靜,想來,也算是一漏洞。可以從裕溪口入裕溪河,避開繼續沿江而下的當塗重鎮,從裕溪口一代潛入,經新塘鎮,過雞籠山,沿著滁水一路到六合,一路向東,即可潛入揚州一代。伺機而動!”
李雲沉吟片刻,擊掌道:“好!就這樣幹了!”
周達興歎道:“想來這是一次巨大冒險,可惜俺不能跟你們同去,不過,我可以令麾下熟悉水戰和淮西淮東的壯士精銳百名與爾等同去。”
孟潛道:“那怎麼好意思?”
周達興盎然道:“你們為揚州敢以千人千裏奔襲,周某不得親自去,自當也盡一份心。但請放心,與行者皆精銳,不會給永嘉軍拖後腿的!而且周某也用項上人頭擔保,會為永嘉軍此行守密,不會讓其他人知曉。”
孟潛和李雲肅然起敬,向周達興深深施禮道:“謝過周當家!”
周達興避開讓過,正色道:“都為漢家兒女,古人說的好,唇亡齒寒,我等自當互相扶助,方不失本分。”
孟潛道:“小先生,你受傷未痊愈,是否先派人送你回永嘉?”
李雲一咬牙,道:“也差不多好了,此行非同小可,我得和你們同去,或有作用也未可知。”
孟潛和周達興一陣勸說,但仍然無用,隻好勉強答應。
李雲對周達興交代了抵抗元軍的諸般事:“周當家的,你們可把寨子遷往山區,做好長期防守的準備,不時可以去騷擾韃子的城池借糧,糧多時接濟百姓,按我說的練兵法子練兵。有任何行動,一定要注意最大限度保護已有力量,敵進我退,敵走我擾,經常主動派小隊利用地形去騷擾敵人,就可以保護寨子。”
周達興笑道:“俺理會得。我跟大哥說了你說的那些話,大哥說以後這些事都聽俺的,他就管練兵打仗。我這就去開倉放糧,然後回山。小先生後會有期,以後你們需要響應,我等自會樹起大旗!”
李雲對佟叔道:“佟叔,你們幾個以後有何打算?兵荒馬亂的,要不跟六當家去,也算有個安身之地。”佟叔和佟三等人商量了一下。佟叔道:“俺老了,離不開家鄉,俺就帶著根娃跟六當家去山寨。小先生你就帶著三娃和鐵鎖去吧,你不是一般人,路上也需要有人照應。以後有機會帶他們來看看我們就可以了!”
李雲點點頭,如此亂世,人有幾個選擇倒也好。當下就和一眾人道別。
周達興道:“李兄弟、孟將軍後會有期!”說著拱拱手,帶著一眾兄弟和從牢中解救出來的幾百人就走了,返回九華山一代山寨。
周達興從隊伍中挑出一百名壯士,由一名叫周童的青年男子帶領,則跟著孟潛李雲等潛入林中而行,一會就消失不見。
孟潛帶著李雲和一百名義軍之人,往東南方向行了一頓飯的功夫,逐步看見一些崗哨,互相交換了信息,然後到了一個山穀,終於看見了從隱蔽處所中鑽出來的永嘉軍和少年營的將士。他們均裝扮成各種百姓打敗,流民、獵戶、莊稼漢子等,倒也像模像樣。
此行永嘉軍和少年營由孟潛帶領,楊興和汪元直也都參與,作為副統帥。眾人看見李雲神奇的出現,都是十分驚奇,繼而都十分興奮,圍上來問長問短。裏麵不少是李雲熟識的,但永嘉軍中也有不少叫不上名字的,但他們都認識李雲,聽過他的課或見過他。
隊伍中,居然發現了陳宜中的孫子陳玄禮,也有林時中的族弟林英傑。
李雲皺眉低聲對孟潛道:“怎麼他二人都來了?陳相孫子入二營,才訓練不久,如何能參與如此危險行動?”
孟潛無奈道:“林指揮是不同意,但陳玄禮這紈絝,居然武力卓越,誓死要參與這次行動,經過比武選拔,他居然脫穎而出,想找理由讓他不來都不行。”
李雲皺眉道:“要是出了事,這可如何交代?”
孟潛道:“所以,林家本不想讓英傑參與,但既然陳相家孫子如此,隻好讓英傑也來了,你看他兩在叫勁呢!將來如若出了什麼事,也多少有個說法。”
李雲嘀咕道:“我最討厭平衡!”
一看兩個紈絝,經過一些時日訓練,居然變化較大。別看陳玄禮訓練時間不長,但想來是從小居然有名師指點,武藝不錯,而且經過軍隊訓練,英姿已經出來,頗有風範。
陳玄禮似乎知道二人的談話,上來笑嘻嘻的道:“小先生,你居然出現了,這太好了,有你和孟將軍在,這次奇兵,想來會有更大收獲。”
林英傑也上來笑道:“小先生,你消失了永嘉可是鬧翻天了,老祖宗十分生氣哪!你回來就好,要不然以後會怎麼樣也不知道呢!”
李雲黑著臉道:“你們兩個紈絝,不知道這次很危險嗎,孤軍深入,九死無一生。要是你們死了,怎麼向你們家交代!”
陳玄禮正色道:“其他人能死,我為何不能。百姓能死,陳相家的子孫為何就不能死?天下,豈有這種道理?”
林英傑則笑嘻嘻地道:“小先生在,哪裏那麼容易死?永嘉軍和少年營,莫說是去淮東,就是深入韃子老巢,又有何懼!”
李雲頓時氣結,罵道:“韃子凶悍無比,人強馬壯,我等麵對的是數十倍的敵人,這是賭命!你們是家裏獨苗,還是個小娃,死了多可惜!”
陳玄禮和林英傑撇撇嘴,用口型道:“你也是個小娃!”
隊伍集合完,孟潛詢問了義軍隨隊百人的情況,決定把百人打散,和永嘉軍一樣,分成斥候隊、先鋒、中軍、後隊四個部分。開始進發。
在周童等人帶領下,他們對此地的地形路徑十分熟悉,一路盡走山林荒野,居然沒有碰見元軍。兩日內,居然就到了長江邊上大片的蘆葦蕩子,在深深的葦草中找到了上次被義軍所劫大船。
乘著黃昏,把船桅豎起,把大船拖出淺灣,掛起元軍旗幟,船上引信等物居然齊備。孟潛帶一部人,換上元軍衣甲,其餘人等都藏到船艙中休息。千人在大船上,雖然有些擁擠,倒也通行無憂。
乘著這個時間,安排二三十人輪班操作大船,留足崗哨,順江而下,其餘人等都到艙中歇息。膽子之大,一會鼾聲震天響,讓膽大包天的義軍周童等人都是暗暗豎起大拇指。
一夜航行,夜間通過了繁昌、蕪湖,兩處水寨居然也沒人巡查。天剛剛亮起,船已經到達裕溪口。
於是收起大帆,把船拐到裕溪河河道,往西北方向逐漸進去,進了幾裏,河道漸淺。
於是孟潛下令,把大船桅杆放倒,把船拖到蘆葦蕩子之中隱藏,還有人在後麵把船拖過的痕跡進行了處理。
處理完畢,眾人登岸。在夏日的晨曦中出發,主力扮作元軍,讓一些人扮作鄉農押送推著手推車,車上拉著糧食和其他器物,往新塘方向進發。
路上不時經過一些村落,村落稀稀拉拉有些人,看見大隊元軍靠近,都躲了起來。
午間,到了新塘鎮附近。孟潛下令四周布上崗哨,然後埋鍋做飯。
淮西之地,水係複雜,不少地方有小河和池塘,水中魚類較多,有人去水中捕捉了不少魚上來,還有人找些野菜。糧食則也明目張膽帶了不少,一餐處理起來倒是容易。
飯菜剛剛煮熟,正要開飯之際。看見有斥候匆匆回報。西邊跑來一隊上千人馬,顯然發現這邊大隊人馬,正在趕過來查看。
孟潛和李雲召集幾個隊將一合計,覺得還是要沉著應對,越自然越好。於是吩咐一切照常,該吃吃該喝喝,暗中防備,不得露出聲色。
於是,扮作元軍的人都吃喝起來,而那些扮作鄉農的,則隻有些殘羹冷炙的吃,眼巴巴看著他們吃喝。
片刻,馬蹄聲響起,不久就到了近前,清一色的數百輕騎。而眾人還在該吃飯吃飯,毫不理會。邊上有哨位上前喝問:“來者何人?”
對方一主將前麵的傳令官上前喝道:“大元淮西鎮巢副將洪福軍到此巡查,你們是哪一軍的?可有令諭?主將是誰?要去向何處?”
孟潛把碗丟地上,擦著嘴站了起來,走到邊上,道:“我乃主將張福是也,奉江州李恒將軍之命,往淮東阿術行營運送錢糧。怎的,你們想分一杯羹?”
那傳令官道:“你們是令諭呢?”
孟潛一邊剔牙,一邊徐睨著那傳令官:“怎麼的?你一個小兵,敢對爺爺這樣說話,信不信爺爺剔了你?”
那隊元軍聽個清楚,後麵那些馬隊就要圍上來。孟潛毫不示弱,叫道:“兄弟們,讓他們看看李將軍麾下的手段!”
手下眾人拔刀或持槍,就對持起來。
但聽後麵一人厲聲喝道:“慢著!都是友軍,怎可發生爭端?”說話間,一個身著銀甲,身材粗壯的四十多歲漢子拔馬碎步上前來。
那傳令官上前回報道:“彭將軍,他們傲慢得緊,在我們淮西道上,哪有……”
那漢子擺擺手道:“我知道了!”
說著,從馬上躍下來,走到孟潛麵前,看了他幾眼,又看了看周圍一千多人。對孟潛微笑道:“你是李恒麾下?叫張福?我是彭福,看來今日我們遇見,倒是福分了?”
孟潛不卑不亢地道:“想來應該是吧。”
彭福踱步看了幾眼一些手推車和貨物,對孟潛道:“你們要去阿術淮東行營,為何不走水道?反倒走陸路?”
孟潛大笑道:“這個自然不用洪將軍操心。”
彭福甩著馬鞭,也笑道:“自然不用彭某操心,隻是張將軍可有手諭?”
孟潛從懷中拿出印信,在手裏晃了晃,也沒有給彭福的意思。
彭福盯了幾眼,冷哼一聲。道:“聽你口音,似乎有北方口音,不知張將軍是何方人氏?”
孟潛冷笑道:“襄陽人氏,如何?”
彭福頗為動容,臉上神色變換,但馬上掩蓋,哈哈笑道:“原來是襄陽啊?不知道是何時投降的大元啊?”
孟潛皮笑肉不笑地道:“襄陽被圍之前,如何?張某乃張洪範將軍家將,一直都是大元正統。不知彭將軍是鎮巢軍守將,在範文虎投降時跟隨投降的,還是與夏貴將軍一同降的?看起來好像沒有加官進爵嘛!”
彭福臉上一動,也笑道:“哈哈,先投也吧,後降也罷,都是大元的兵將,是否先降你身上漢人的血就少一點啊?”
孟潛打了個哈哈,收起令牌,道:“彭將軍查也查過了,還有何吩咐,如果沒有,張某這就要啟程了。”
彭福盯著他看了幾眼,冷笑道:“自是沒有了,你自請便!”
說著翻身上馬,卻不馬上走,看著孟潛一行人。
孟潛倒也不管,馬上下令收拾東西,準備啟程。
彭福拔馬走到孟潛身邊,突然道:“李恒將軍麾下,騎軍最為知名,為何你們都不騎馬?”
孟潛笑道:“馬上要攻伐福建路和廣南西路,馬匹自要用在最需要之地。難道是彭將軍想要送幾匹馬給張某?”
彭福臉色一黑,不再言語,看著孟潛等人收拾完畢,前軍已經開始前行。
孟潛笑著對彭福揮手道:“洪將軍無須遠送,後會無期!”說著轉身走去。
待孟潛走出數丈之外,彭福突然策馬跟上,跑到孟潛身邊,低聲道:“昂吉兒在含山和和州之間有營寨相接!你們過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