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今晚段珪並不想去修煉光明術。不知道為什麼,他想要喝一杯酒。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隨軍出征。從前高望韓悝在時,罕有戰事大到需要出動樞機主教的程度,就算有,也不至於一口氣出動三位樞機主教和一位聖裁騎士團團長。
從前段珪號稱第一謀士之時,總是幻想著自己能隨軍出征,運籌帷幄,建功立業乃至留名青史。可直到高望韓悝去世,他也沒能有過一次征戰。如今出征的機會來了,他卻已經垂垂老矣,當年的摯交也已不在。
帳外呼嘯的風聲,巡夜的腳步聲還有偶然響起的馬匹嘶鳴聲混雜在一起,讓段珪有了種身在異鄉的不適。
“高望,韓悝,你們還好嗎。”
老者對著虛空幽幽的低語。
“夏惲那個老頑固,不久也要下去陪你們了。”
“韓悝,你當年與我為難,說我瘦弱,想來定是四人中最早去世之人。如今看來,我反而是最後一個。”
段珪的笑聲有些淒涼。
他緊緊的握住袖子裏的兩枚權戒。
光陰在這一個時刻交錯,段珪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他隻有二十餘歲,風華正茂,書生意氣,眉眼間寫滿了少年人獨有的不羈。
那個年輕的段珪凝視自己,眼神憐憫。
如果再年輕個二十歲,段珪確信自己看到這個眼神,也許會再度鼓起青年人的意氣。可是如今的他已經老了,光陰才是最強大的法師。
忽然,另外一個熟悉的麵孔從那個二十歲的自己身後竄了出來。一掌拍在段珪身後,把他推了一個踉蹌,那個人笑罵道,“你看你這個身子瘦弱的,我輕輕一拍,你差點就飛了出去。”
二十歲的段珪轉身就是撕開一堆魔法卷軸,各色的魔法近距離轟擊到這個人身上。
一陣煙塵散去後。那人露出一口大白牙得意的笑,“段珪,我韓悝魔武雙修,三階以下魔法全都免疫,你難道忘了?”
這時,另外一個男人走了出來,他的身後跟著夏惲。男人拉開二人,“行了你們倆別在鬥了,快來看看夏惲昨晚星算後的結果。”
四個人的身影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段珪一雙老眼中仿佛有什麼東西晶瑩閃爍。
兩枚權戒隔著衣袖,散發出舒適的溫熱。
段珪想起楊修曾經對他說過的一首類似樂府歌行的詞。楊修說是她“師傅”寫的,段珪夏惲聽了後都讚不絕口。夏惲甚至想見見她的師傅,被她師傅拒絕。能讓楊修這樣傲氣驕矜的人乖乖俯首,怎麼說本事也不會小了。
段珪皺眉想了很久,可是還是想不起來原文。他敲了敲腦袋,感歎歲月不饒人。
可他記得其中兩句,正好可以應在這裏。
“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段珪自嘲的笑了,他的故鄉早就淹沒在時間深處。現在的他,隻想遠離這裏,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安度晚年。
一個沒有勾心鬥角,沒有你死我活的地方。
一個可以安然入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