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濟格原本脾氣就暴躁易怒,聽得皇太極這樣不公不法,當即怒火上頭,霎時將多爾袞方才的話渾往到天邊去了:“大汗裁斷不公,微臣怕是不能服氣。厄參要歸屬我旗下,是他本人的意願,與他的兄弟又有什麼幹係?各旗主分掌各旗事務,德格類非法強行要幹涉我鑲白旗的事,難道我還能置若罔聞,任他予取予求不成?左不過正當防衛而已,何來‘蓄意’二字!”
皇太極像並沒有將阿濟格的憤怒放在眼裏,氣定神閑地答:“厄參的兄弟都在德格類的旗下,他們也認為厄參理應投入德格類的正藍旗。或是厄參一時意氣罷,不論如何,你也不該強行拆散了他們兄弟。這是你的不是,還出手傷了人,錯上加錯,難道你還要其歸咎在德格類的身上麼?”
這樣莫須有的罪名,阿濟格自然不能承認。一旁的多爾袞頻頻拿眼神掃他,示意不要再多說了,奈何阿濟格怒火中燒,根本聽不進去:“德格類派人強行拘走厄參,大汗曲從其求,難道便是對麼?這原就是先汗立下的禁約,除旗主以外,任何人不得幹預本旗所轄的事務。”
多爾袞聽出阿濟格這話中,竟有對皇太極的不敬之意,生怕再惹出旁的事端來,隻怕親自上前說:“想來十二哥的本意,是不想違背了厄參台吉自身的意願,本無惡意。方才十二哥一時心急,才致使語無倫次,並非存心對大汗不敬,還請大汗切莫怪罪。”
皇太極不語,許久,才說:“阿濟格,你先退下罷。”
阿濟格話到了嘴邊,被多爾袞的一個眼神震了回去,隻得聽從。
待阿濟格退下以後,多爾袞見皇太極沉默,便率先開口:“十二哥心直口快,若不意觸怒了大汗,臣弟願意代他向大汗請罪。”
皇太極眼睛微眯,問:“莫非十四弟的意思,也以為本案不公,本汗徇私非法,偏幫了德格類?”
多爾袞確實是這麼認為的,但他還沒有蠢到像阿濟格那樣對仇人直抒胸臆。皇太極為難自己事小,牽連了兄弟事就大了,隻怕會連帶著不待見多鐸,未免不公:“臣弟人微言輕,不敢疑心大汗決策,隻知大汗即位大典之時,臣弟等人便已立下誓言,忠心事君,是故不敢有違。”
這話說得不能再卑微了,皇太極聞言,一笑,又問:“君君臣臣,理應如此。可說來那大汗遺命,已故大妃之死,總歸也是由本汗親自執行的,你竟也能沉得住氣,絲毫沒有怨言麼?本汗可聽聞,十二弟倒是怨言頗多啊。”
這話明顯是在試探,多爾袞不卑不亢,道:“額娘殉葬,這是阿瑪生前的遺詔,父命難違,大汗也是秉公辦理,臣弟又怎能為一時的悲慟而蒙蔽,埋怨大汗呢?朝中固有好事者,先傳言此乃假詔,後又在大汗跟前中傷十二哥。臣弟薄見,當是有人在無事生非,無風三尺浪,掀起的謠言,理應重罰。”
皇太極頷首:“確實,這樣的造謠者,本汗總有一日要揪出來正法。”
多爾袞應道:“大汗英明。”
皇太極說著,又是一歎:“如今本汗初登大位,根基不穩,朝中不免會有許多異聲。嘈雜之餘,未免要徒惹人不快。包括一眾阿哥貝勒之中,實也不乏其類,令本汗不甚困擾。若是坐視不理,難免會落下尋思偏袒的名聲,可若處置了,怕又成了那無情無義之輩,讓人詬病。依十四弟所見,本汗該當如何破解呢?”
皇太極話中所指之人,或有代善,但必定是有阿濟格的。阿濟格說話沒分寸,方才又那樣失了分寸,皇太極早晚要處置他,這點多爾袞現下也明白。而皇太極說這話,正是意在試多爾袞的立場。若要此刻為阿濟格開脫,隻怕不僅會惹惱皇太極,還平白地牽連了自身,一時之間首鼠兩端,沒了答案。
少頃過後,多爾袞才字字鏗鏘地說:“臣弟並非八和碩貝勒之一,亦非旗主貝勒,實不敢妄言。至於朝中有什麼人敢妄斷朝政,或更甚之以一己私權,強行幹預大汗聖裁,臣弟冒昧請求大汗,不論是什麼人,其官階品級,戰績功勞,皆應嚴懲不貸。還請大汗不要為了往日的兄弟情分,而壞了國法,以至於釀下不可收拾的局麵。應當及時掐斷這股不正之風,不使其擴散開來,來日影響了朝政運作,後果不堪設想啊。”
多爾袞這番話,巧妙地將原本放在阿濟格身上的注意力,巧妙地引到了代善的身上。論官階品級,代善是大貝勒,論戰績,代善戰功赫赫,論功勞,是他親手將皇太極送上了汗位。皇太極自然發覺了多爾袞的意圖,但他沒有多言。確實,到底比起代善來說,阿濟格微不足道,根本還算不上什麼威脅。
“若真如你所言,能及時遏止,也好。”皇太極不置可否,“可要如何對症下藥,方能管用?”
對此,多爾袞隻說了一句話:“恭請汗王,麵南獨坐,方能使國祚昌平,長治久安。”而他這看來輕巧的一句話,卻正道出了皇太極自即位以來深埋在心底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