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去世三天後,大年初四,由於親友的幫助,雪芹叔父張羅一切,雪芹身後發送安葬的事,總算大致差不多了。出殯時,疏疏落落的十幾個人,隨著靈柩慢慢地走到香山東北山坡上那一片墳地,把雪芹就葬在他亡兒的塚旁,相信這樣可以慰藉他的英靈。朋友們紛紛作詩懷念他,敦誠所作的兩首挽詩,留給了後世,作為雪芹抱恨而終的見證。其中一首說:“四十年華太瘦生,曉風昨日指銘旌。腸回故壟孤兒泣,淚迸荒天寡婦聲。牛鬼遺文悲李賀,鹿車荷鍤葬劉伶。故人欲有生萏吊,何處招魂賦楚蘅?”在曹雪芹去世的第二年春天,敦誠又寫了一首《挽曹雪芹》詩。其頷聯雲:“四十年華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誰銘?孤兒渺漠魂應逐,新婦飄零目豈瞑!”這兩首詩中,都有提到一個人“寡婦”、“新婦”,這引起了後世紅學界的極大興趣,成為又一個研究曹雪芹的方向。
張宜泉在聞及雪芹亡故後,感懷朋友的他重訪雪芹故居,懷念著朋友卻人已不見,悲痛之下淚成行,他歎息著他的詩、畫、琴、劍諸般才藝,都成絕響,唯有破匣裏的遺劍,猶有铓铓的劍氣,仿佛象征著他這位友人的叛逆精神還在。傷心之餘,他作詩一首:“謝草池邊曉露香,懷人不見淚成行。北風圖冷魂難返,白雪歌殘夢正長。琴裹壞囊聲漠漠,劍橫破匣影铓铓!多情再問藏修地,翠疊空山晚照涼。”(注:原詩見《春柳堂詩稿》葉四十七,題曰《傷芹溪居士》。)
至於與雪芹關係更深的另一位知己脂硯齋,則說他如同杜甫一樣:“生遭喪亂,奔走無家,數椽片瓦,猶遭貪吏之毒手。甚矣才人之厄也!”即大凡天生才人,一生總是會受盡厄運的折磨、摧殘和陷害而死。凡是深知此情的,無不為之同聲一哭。就在曹雪芹歿後的十二年,乾隆三十九年甲午(1774)的八月,脂硯齋在自己收藏的一個抄本上的開頭處批道:“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淚,哭成此書。壬午除夕,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餘常哭芹,淚亦待盡。每意覓青埂峰再問石兄,奈不遇癩頭和尚何?悵悵!今而後,唯願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書何幸!餘二人亦大快遂心於九泉矣。甲午八月淚筆。”這就是脂硯齋下世之前最後所寫的一段沉痛的批語,即可作絕命詞來看了。這一段批語表明,雪芹的確是憂傷淚盡而亡,而所謂“書未成”,並非是說書未作完,有可能是不敢直言全書稿已遭破壞不全,隻能說“未成”;又說“再出一芹一脂,是書何幸!”他與雪芹之間深厚而感人的情誼,寥寥數語,躍然紙上!令觀者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