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八百裏雲夢澤,水光接天,氣象萬千。湖西南岸,郢都城郊外,有一雨霖灣,風景最是秀美,岸邊古樹參天,各色鮮花點綴其間,濃密的樹蔭中不時露出一兩角屋簷。幾片屋宇坐落在一處不大的院子裏,院牆由青石砌成,大小齊整,暗紅的大門旁是一對玉石麒麟,形態莊重而不獰曆,門上一塊烏木匾額,上書三個墨綠色大字“煙雨莊”,字體飄逸、神氣高遠,整座院落規模不大但精致典雅。初來之人會把它當做富家翁的別業,但熟知內情之人均曉得此處實乃楚國的第二朝廷。來自楚國和附近秦燕等地的高官巨賈不時出入其中,擁美人、品美酒、賞美景,觥籌交錯、鶯歌燕舞間,一樁樁生意就此談成,糧食、金銀、布匹等貨物的來往去留就此商定。更為要緊的是,此處不僅可買賣貨物,還買賣人;不僅買賣普通的丫鬟、奴役,還可買賣甚至租賃將軍、士兵。
得、得、得,一輛馬車緩緩在樹蔭下走過,到了煙雨莊門口,車夫把韁繩輕輕一拉,將車子停在大門前,車廂旁側車門正對煙雨莊大門,不差分毫,顯示著駕馭者的高超技藝。一人身著青色綢緞長袍從車上下來,輕敲門上銅環。
片刻之後,門內走出一人,穿著幹幹淨淨的褐色長衣,飽經風霜的麵龐透著老成持重,正是本莊管家胡財旺。自煙雨莊初創時,胡財旺即在此做活,迄今已有二十年,為人精明能幹,又本份厚道,深得莊主器重。
胡財旺將來人迎進院落,引向本莊專門招待貴客的廳堂盈暉軒。
“胡先生,範老板到了吧?”來人向胡財旺問道。
“已到多日,現在廳堂等您。”胡財旺恭敬答道。
“哈哈,他這幾天都讓誰陪侍?”
“大人,您曉得啊,非本莊頭牌潘玉,還能是誰?”
二人說話間,已穿過院內小池、亭榭,來到盈暉軒前,果見兩人正立在軒前等候。一人身型略胖,頭上戴著鑲有明珠的錦帽,腰懸成雙碧玉,衣裝華麗富貴,正是楚國最富有的老板範永福。範永福身旁少年即是潘玉,雖身為男兒,但容貌俊美,身姿苗條,比天上仙女不讓分毫。看他與範永福親昵無間,不難看出二者有斷袖之好。
來人快步向前,向範永福揖道:“老哥,別來無恙?想死兄弟了!”
範永福拉著來人之手,走向廳堂,熱情說道:“托諸葛大人洪福,別後幾年還算順當。”
來人叫諸葛沅,為涼國兵部侍郎。涼國成立時日不久,為爭奪土地,近年來和相鄰的成國爭戰不已。涼、成二國身處趙、楚兩大國之間,地域狹小,國力微弱,隻因趙、楚兩國之間也有齷齪,才讓兩個小國得以喘息存活。
進了盈暉軒,二人坐定,諸葛沅開門見山道:“老哥,兄弟有話直說了。我涼國的情況估摸你也知道一些,與成國交戰已有一年半,大小十幾丈下來互有勝負,大家都處在崩潰邊緣,誰能多撐得一分,即可獲得全勝;誰短了一口氣,就前功盡棄,國破家敗。”
範永福點點頭,問道:“大人此來,是為流民軍了?”
顧名思義,流民軍就是流民組成的軍隊。中原動蕩已久,農民十有八九流離失所,四處流竄,或渡過大江、僑居南朝,或占山為王、落為草寇。個別英武人物,見流民可用,遂將眾多流民組織起來,並加以操練整頓,鑄成自個的私家武裝力量,此種軍隊被稱為流民軍,而流民軍的統帥即被稱為流民帥。流民軍作為一支獨立的力量,既為所在地朝廷彈壓,防其做大威脅統治,有時又為朝廷所起用,以守衛疆土或者打擊政敵。部分流民帥,在多變的鬥爭中,逐漸摒棄了老套的選邊站隊觀念,以手中軍力為條件,誰給的錢多就為誰打仗,誠實守信,童叟無欺。就在去年,甚至出現了交戰兩國的士兵都是同一流民帥手下的滑稽事。誰能想到最閑適的煙雨莊,卻是交易流民軍的重要地點?範永福與各國軍府相通,又熟識幾大流民帥,居間於二者之中撮合生意,並按十取一抽取費用,賺得萬貫家私。隻是每筆交易背後,少者數百人、多者十數萬,都是血淋淋的身家性命。
諸葛沅屏退旁人,對範永福悄悄說道:“正是此事,老哥能為兄弟籌措幾萬人嗎?銀子不是問題。”
範永福為諸葛沅端了一盞茶,自己也捧起茶盞躊躇道:“方今,仗打得越來越慘,死人越來越多,活人越來越少。幾萬人肯定湊不到。”
諸葛沅來不及喝茶,著急問道:“二萬人可否?隻要二萬人,我涼國保證半個月內,踏平成國。”
範永福咂了一口茶,搖頭道:“兩萬人沒有,一萬六千人最多了。每人一百二十兩銀子,取個整數,總共一百九十萬兩銀子,不能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