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視著鏡子,臉頰顯得紅潤,嘴唇小小地泛著紅光豔澤。脫下眼鏡,淺淺地笑著。眼睛也好看,清清澄澄的。
哇——卡哇伊。
穿上粉紅色長裙,開著大襟領的衣服,戴著黑絹蕾絲長手套,在寬帽簷的帽上,別上紫荊花,迎著深綠的季節前去餐館吃早餐。手上還有一把老氣橫秋的長柄雨傘。
哇——卡哇伊。
一個未滿周歲的嬰兒,掙脫媽媽的手,如同一個笨拙的舞者,踉踉蹌蹌,讓人忍俊不禁。天真無邪中持有的生命光輝。
哇——卡哇伊。
當然最為經典的是清少納言《枕草子》的一段話:
三歲左右的幼兒急忙地爬了起來,路上有極小的塵埃,讓他很細致地發現了。他用很可愛的小指頭撮起來給大人看,實在是很可愛的。留著沙彌發的幼兒,頭發披到眼睛上邊來了也並不拂開,隻是微微地側著頭去看東西,也是很可愛的。
而《竹取物語》中的女主人公赫映姬是個隻有三寸大的女孩。當竹取翁在竹子中發現她時,感歎道隻有三寸大的小女孩真是惹人憐愛。
永遠長不大的《蠟筆小新》,在第18部劇場版《超時空!呼風喚雨之我的新娘》中,小新首次以成人形象亮相。一大批小新迷失落連連,大叫“小新也有新娘了,不好玩”。為什麼不好玩呢?因為長大了、因為成熟了、因為5歲的小新更讓人喜歡,這也是17歲的柯南為什麼始終是7歲模樣的道理。
《源氏物語》裏最美的女性都在20歲前死去。如夕顏,這位已故三位中將的女兒,在19歲死去。三公主,這位朱雀帝的三皇女,在18歲死去。故事中唯一寫了一位上了年紀的宮中老侍女源內侍,但她人老心不老,主動接近男色,尋找異性的樂趣,全無羞澀之意,這裏,紫式部分明是把她當小頑童來寫了。
而井原西鶴《好色一代女》中女主人公,在年老色衰後隱遁山中不再見人。原因是不再卡哇伊。留下老醜,是女人最大的不卡哇伊。
川端康成的小說《睡美人》則警示上了年紀的男人,不要把手指伸進睡熟女孩的嘴裏。因為卡哇伊有時是個結晶體,容易破碎。
穀崎潤一郎的《瘋癲老人的日記》裏,瘋癲老人再癡呆,就是不忘女孩一雙嫩白的卡哇伊小腳。這也真奇怪。莫非小女孩的卡哇伊,能治老人的癡呆?
而江戶俳人小林一茶,在中晚年寫了大量充滿孩子氣的俳句。如:
沒有爹娘的小麻雀,來跟我一塊玩吧。
瘦青蛙,莫敗退,有我一茶在這裏。
表示出對老醜的恐懼與抵抗。
所以有日本文學評論家說,日本文學就隻有兩個範疇:少年文學與老人文學,或者說是“枯竭文學”與“乳臭文學”。除永遠的“稚態”與永遠的“老耄”之外,我們不會看到中年成熟的文學。
日本學者鐮田茂雄在《華嚴的思想》(講談社,1983年)一書中說:
被日本人接受的華嚴,就自然地定著在日本人的自然觀裏。無名的東西、微小的東西中有無限的東西,偉大的東西寄宿於中。“一”就是多的思想很是符合日本人的生活感情。野地裏盛開的一朵紫羅蘭,能感受其自然生命力的是日本人的直感力。華道、茶道的理念中也複活著這種精神。
這裏,日本人的卡哇伊是否來源於華嚴的佛教思想,是個有待研究的課題。但是用華嚴思想來審視日本人的自然觀,就可找到日本人喜歡幼稚、小巧東西的精神與心性。這還是有啟發意義的。
無論什麼,凡是小的就是可愛的。清少納言的這句話,使人想起泰戈爾說過的一句話:上帝等待著人在智慧裏重新獲得他的童年。
(五) 卡哇伊的力量來自何方?
一般而言,卡哇伊在日常化的生活中有兩個含義:
一個是男性對女性,或者女性對比她年紀小的男性,懷有那麼一種卡哇伊的心情。這個心情夾雜了喜愛和迷戀。
一個是包含幼稚性在內的卡哇伊。女孩到15歲,人們還能說她卡哇伊。但超過15歲再說她卡哇伊就怪怪的了。這裏還要區分說對方卡哇伊,必須是比自己年紀小的人。如果是同年級或者是上級就失禮了。說你好卡哇伊,就是你一定比我小。如果是同級生或者是上級的話,隻能說“素敵ですね”(好漂亮)。但可以說對方持有的東西卡哇伊,如卡哇伊的手袋、卡哇伊的手機貼圖等。
現在的問題是,卡哇伊似乎成了一個大籮筐,日本人什麼都往裏麵放,想想都覺得神奇與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