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日本人為什麼喜歡富士山?(3)(3 / 3)

還有一處是在“鈴蟲”卷:

第二年夏天,正值六條院荷地中蓮花繁盛。尼姑三公主所供奉佛像落成,便舉行開光典禮。源氏親自操辦此事,一切應用物具均置辦周全備至。他通過三公主所在的西廂時,向裏探望,但見裏麵集聚著五六十個嚴妝侍女,顯得擁擠不堪,暑熱難當,有些侍女被擠出,站於北廂廊下。四處置放的香爐香氣流溢,黎鬱芬芳之氣彌漫四處。源氏走進去,教那些無經驗的侍女道:“焚燒熏香,須以微火,令人不知煙從何處出方好,如同富士山頂的煙那般濃厚,便大煞風景了。”

這裏源氏將香爐之煙聯想成富士山頂之煙,表明平安時代的人們,對富士山的印象就是終日燃燒之山,連神也不能將之撲滅。

一個是“勝似圖畫”的富士山,一個是“大煞風景”的富士山。作者紫式部寫了個矛盾的富士山,寫了個陰陽不明的富士山。

到了明治以後,夏目漱石寫《三四郎》。小說中寫主人公上京趕考,碰到一位留著胡子的紳士,便開始交談。那位非常誠懇的紳士跟主人公說了這麼一番富士山的話:

“啊啊,非常優雅啊,西洋人到底非常優雅啊!”於是又說道,“我們兩個人真是可悲啊!這樣的臉、這樣弱的身體,不管再打多少次日俄戰爭的勝仗,即使成為世界一等國家,都不行喲!且看看我們的房子和庭院,都跟我們的臉差不多。你這次初去東京,富士山還沒見到過,不是嗎?現在能看見富士山,請您看一下,那是日本最有名的喲!除了富士山,其他沒什麼東西可以自豪。但是富士山是天然的、自然的,從以前傳下來的東西,遺憾得很,它不是我們所建造的東西喲!”

一般認為,這段經典語錄是夏目漱石對當時高揚富士國粹主義的一種批評。特別是針對地理學家誌賀重昂的《日本風景論》的一種批評。國土美、富士美與民族精神接軌,與意識形態掛鉤,是從他的這本書開始的。當然,《日本風景論》中也有不少寫富士山的名句。如:秋高氣清,天長無纖雲,富士高峰,巍然聳立在武藏野地平線上,月中高處芙蓉萬朵。

而那位生於希臘、長於柏林、學於英法,完全被日本文化的魅力所迷倒的英國人小泉八雲,在改名的第二年,即1897年8月24日的早晨3點30分,從富士山東麓的禦殿場登山朝拜,寫下了著名的散文名篇《登富士山》。文中最為精彩的幾段:

“給我十億美元今天我也不願前進一步。時間是下午四點四十分。高度一萬零六百九十三英尺。”

他看到了富士山輝煌的落日:

“要轉身不看這樣一種奇觀是不可能的。我觀看了又觀看,直到落日改變了雲的顏色,把絮之海變為金羊毛。半繞著地平線,一條黃色的光帶擴大著、輝耀著。”

第二天。

“晨六點四十分——向山頂進發。”

“一萬二千英尺,主要的是——絕頂!時間早晨八點二十分。……小石屋!神道教的有牌坊的神祠;冰涼的水泉,人們稱之為金泉;刻有一首漢詩和一隻老虎圖樣的石碑。”

這就令人神往了。那是一首什麼樣的漢詩呢?那神符一般的文字符號,竟然多少年前就現身在異國的聖境。難道神意在絕頂?如我登臨。

進入到昭和年代,太宰治1939年創作的《富嶽百景》是其代表。小說的開頭就打破了一種美的幻想論:

富士的對頂角,廣重畫的富士為85度,文晁畫的富士為84度左右。但根據陸軍的實際測量而製作的東西及南北斷麵圖來看,東西縱斷對頂角為124度,南北縱斷對頂角為117度。不僅廣重、文晁,一般畫中的富士大都是銳角,山頂細高而苗條。但富士山絕非挺拔秀麗的高山。假如我被鷲從印度或者某個國家攫來日本,掉落在沼津附近的海岸,猛然看到富士山的話,大概也不會怎麼驚歎。

富士山不挺拔不秀麗?所以隻能是 “月見草與富士山最為相配”? 太宰治的這句名言,至今還刻寫在石碑上,矗立在富士河口湖町的禦阪山腰處。

他還寫在一個冬天,獨住一室的小木屋。杯酒下肚,一夜無眠。站起來小便,從廁所的四角窗口處,看到了富士山。小小的,全白,左側方有點傾斜,富士山不能忘。

這就是有名的“從廁所看富士”。廁所總是與肮髒相連。但人的基本生理又必須在這裏完成。從這裏能看出偉大和雄渾?隻能是這位“無賴派”突發奇想了。這當然是難以忘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