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亮發了監督城管執法的稿子，得意勁還沒有過去，就挨了當頭一棒。大鳥市城管局一個叫何必的副局長，帶著宣傳處長和三大隊隊長，拿著公函來到報社，找到總編輯陳中交涉。公函措辭嚴厲，指責趙亮偏袒占道經營的違法人員，無視城管執法的無比艱辛，采訪偏聽偏信，將正常的執法中的小小肢體衝突誇大其詞，廣大城管隊員十分氣憤，眼下，大鳥市正在全力創建全國衛生城市，大鳥生活報的報道，給城管隊員的積極性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善良的隊員不禁要問：“大鳥生活報究竟是何居心？難道不希望大鳥市獲得全國衛生城市的榮譽？”希望《大鳥生活報》站在政治的高度，重新采訪報道此案，並在頭版賠禮道歉。
趙亮第一次經曆單位的抗議，嚇得汗水都流下來了，悄悄地看陳中。卻不料陳中神態自若，說話不徐不疾，輕聲地問道：“你們說我們報道失實，具體是指哪裏？”對方具體也無法指出，一味泛泛而論，說是趙亮偏袒違反人員，泄了城管隊員的氣，屁股坐的不正雲雲。好像到時候萬一大鳥無法評上全國衛生城市，趙亮和生活報要負責一般。陳中見了，淡淡地說：“城管工作固然重要，但是激起這麼多的矛盾，我看工作方法也值得商榷。你們看，我們一天平均300多個熱線電話，反映城管打人的就占了一成。我們一直也理解你們的工作壓力，沒有去說三道四，你們說，給你們麵子沒有？現在打了人，我們簡單地報道了一下，其實隻不過是個善意的提醒，希望你們注意工作方法。你們就鬧上門來，要我們賠禮道歉。何必呢？難道希望我們把這個數據和群眾舉報都向社會公開嗎？”
何必看了陳中遞過來的熱線問題分析表，果然，城管打人的投訴最高，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改傲慢的態度，低下聲音說道：“陳總，我們的工作，的確有些問題，歡迎監督，這次來，我們也是為了交個朋友。我們黑局長，一直在說，大鳥生活報來勢凶猛，可讀性強，老百姓都喜歡，想和你交個朋友。哪天有空，我們請你們聚一下，交流一下如何改善城管執法的問題。”
陳中見對方軟下來，真誠地說：“城管執法，的確不易，你們有好的典型，我們在一起好好策劃一下，大力宣傳報道。不過說實話，城管工作不改變態度，隻怕矛盾會激化。”何必豎起大拇指，說道：“我們何嚐不知道，陳總，可是上麵的指標是硬的，不準就是不準，可是老百姓呢？又不好管，非要無證擺攤設點，管理難呀。不管怎麼說，我們會改進自己的工作方法的。謝謝陳總。我們最近就約一下，有時間聚聚。”見陳中點點頭，一行人才徐徐離去。
趙亮狂跳不已的一顆心才慢慢平息下來。
暑假來了，不斷有實習生來報社，在周武英等同事們的強烈建議下，毛建國做了安排，實習生輪流，每周一次，頂替趙亮值夜班。趙亮終於可以放鬆一下，一周可以休息兩個晚上。周五快下班的時候，他很開心地給楊勤打了電話，說是當晚他親自做飯在家裏吃，請她共進晚餐。
楊勤很驚訝，想不到趙亮會做飯，細細一想，也覺得理所應當。趙亮這個苦孩子，他和謝長倌一起生活，獨立生活能力應該很強，會做飯也不稀奇。她焦急地等待著下班，好回去品嚐趙亮的手藝。
想不到，快下班時候，廣告部主任萬振法通知，報社要開要緊急專題會議，陳中總編輯要親自主持，分管副社長賴友明與報社其他領導都要參加。原因是近期競爭對手都市報廣告上升很快，上個月的數據剛出來，都市報反超生活報一個百分點，必須高度重視，研究出有力的對策，將都市報猖狂的勢頭打下去。
楊勤心裏嘀咕著，要重視，領導重視就可以了，一些領導非要拉著員工一起重視，其實就是怯懦無能，卻愛耍威風的表現。盡管一肚子氣，也隻能憋在肚子裏，領導的話，能不聽嗎？人在屋簷下麼。
會議開始了，廣告部員工一個個分析自己所管行業的市場份額和競爭現狀。領導們紛紛指指點點，出謀劃策，希望盡快扭轉不利局麵。
楊勤卻心不在焉地開小差，心裏琢磨著，領導開會，也是刷存在感。雖然知名憤青魯迅曾經說過，占用別人的時間無異於謀財害命，但是現實生活中，人的價值，是以占用別人時間多寡來計算的。占用別人的時間越多的人，社會價值越大，社會地位越高。占用別人的時間多寡，就是人的價值指標。楊勤覺得這個發現不錯。暗自得意。
每個員工都要發言，都在效忠表決心，走過場，這個會開得有什麼意義？她下了決心，自己堅決不走過場，還是要說點真話。她仔細整理了一下思緒，自己的發言要做到三點，第一，有意義，第二，不能得罪同事，第三，更不能得罪萬振******到楊勤發言，胸有成竹的她便清了清嗓子：“領導們都來開這個會議，這麼重視關心我們，是我們廣告部每個員工的榮幸。我們部門萬振法主任，經常和我們研究廣告的策略，今天，我就把我們平時商量探討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向領導做個彙報。我就來說幾個具體問題。我覺得我們目前亟待加強的，是地產廣告。都市報現在廣告勢頭很猛，主要在於地產這一塊。其原因是什麼呢？都市報宣傳他們的讀者都是商務人群，購買能力強。他們攻擊我們的讀者是農民工，雖然發行量大，但是農民工買不起房子，廣告效果差。這樣，一些地產商家受到他們的蠱惑，在投放廣告時，就不再偏向我們。另外，我們是老老實實做市場，都市報比我們靈活。”
陳中聽了楊勤的發言，為之一振，聽說都市報比本報靈活，十分感興趣：“他們怎麼比我們靈活？”
楊勤說道：“我們報社領導想都想不到，他們成立了一個市場調查部，一下子招聘了十個專職員工。這些人是幹什麼的呢？就是專門打電話的，實際上是做托兒。凡是在都市報打了廣告，他們就假扮讀者，打電話給做廣告的商家，聲稱是從都市報看到了廣告，特此打電話谘詢商品情況。這一下子，商家都在反饋，都市報的廣告來電率，比我們平均高出20個點。陳總，你說，我們報社能幹這個事嗎？”
陳中愣了一下，囁嚅道：“這個，這個——不過，我們雖然不會去弄虛作假，但是實實在在地把自己的事情搞好，應該是取勝的根本途徑。我也坦率地和大家說，目前，我們和都市報的發行量，還沒有質的區別，所以給都市報弄虛作假提供了機會。如果我們的發行，高出都市報10萬份，都市報再弄虛作假，也沒有作用。”
萬振法對於楊勤的發言，也比較滿意，補充說：“廣告部門恨不得所有的報廣都來生活報，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我們一個部門可以解決的。剛才楊勤把我們平日裏商量的問題說出來，很好。其實，還有一個問題，目前廣告客戶都想把廣告往頭版、社會新聞和娛樂新聞版麵排，其他版麵廣告意向不強烈，我建議增設社會新聞和娛樂新聞版麵，好快速地消化廣告。否則，那些商家等不到版麵，隻得退而求其次，到都市報一版去了。我手頭都發生了好幾次這個事情，可惜呀。”
分管廣告發行的賴友明副社長點點頭，說道：“還有一點，也值得警惕，那就是都市報攻擊我們是民工報，要采取反擊措施。大家要有信心，我是管發行的，可以給你們保證，我們在市區的發行量，高出都市報三萬份。你們隻管出去宣傳。”
副總編輯石化也點點頭：“我們還是要下決心研究一下，多做一點都市人關心的新聞，少做點農村新聞，以免給都市報攻擊我們提供口實。”
從務虛到務實，話題深入到本質，就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完結的。待生活報統一思想，修訂新的價格政策，製定好新的廣告策略，楊勤回到家中，已經快晚上九點了。
趙亮正斜倚在沙發上看電視。
楊勤正要道歉，趙亮卻不以為意，高興地說：“回來了！快衝個涼，舒舒服服地吃飯。”說著動手將菜往桌上擺。四個菜一個湯，一個是紅燒肉，一個是酸菜魚，一個板栗燒雞，一個素菜，湯是蘑菇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