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豫粟收到了蓋聶的消息,大抵便是感謝之類的雲雲,並說自從公輸威死後,他與破曉的路途順利多了,一路潛行,很快便進入了墨穀之中,如今破曉已經在慢慢的成長,他的傷勢也開始穩定了下來。
豫粟很開心,但他卻沒有給蓋聶回信,他知道,蓋聶也不需要他回信。朋友之間,以誠相待勝過無數禮儀。
豫粟安安心心的做他的小二,偶爾也會接上一個任務,隻是他每殺一人,殺神劍的殺意便增強一分,因此豫粟倒也不敢多殺人。更多的時候便在這酒樓裏體驗人生百態。
不得不說,酒樓就像一個縮小版的人世間,在這裏麵,什麼樣的人都有。腹黑的、正義的、謙虛有禮的、無理取鬧的、沒酒品的,總之,在人世間看到的所有類型的人,酒樓裏都能看到。
即使是聖人,也不能保證他沒有煩惱。
有了煩惱,自然少不了借酒澆愁。隻是煩惱這東西,並不能被酒澆滅。酒不過是給了人們一個醉生夢死的理由罷了,而人們,很多很多的時候,都需要這樣的醉生夢死,比如說,壓力太大了,又比如說,老婆跟人家跑了。待得酒醒了,壓力還是在,老婆還在別人的床上,自己卻還得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
豫粟便在這樣的思考與感歎中度過了七年,此時的豫粟已經是一名謙謙君子了,隻是在酒樓裏待得時間太長了,少不了染上了一番紅塵與銅臭味。
豫粟的背因為常年彎腰而微微駝起,臉上因為時常賠笑而勾勒出了兩道深深的紋路,如今,豫粟即使不笑,也沒人看的出來,因為他臉上的那兩道紋路,時時刻刻都在幫他笑。至於,從眼神裏去判斷,算了吧,在酒樓裏耀武揚威不過是人們對虛榮心的一種渴望而已,誰又會去真正的在意你是否在賠笑呢。即使豫粟轉過身就在心裏罵他全家,他們也不會在意,他們隻要這一刻爽快就夠了。他們說,這不是麻木,這是尊重。
豫粟送走了最後一波客人,心底微微歎了口氣:該離開了。算上公輸威,如今豫粟已經刺殺了三十二人了,這殺神劍的殺意,似乎越來越難壓製了。豫粟得另外去尋一個去處,而去處,他已經想好了。
豫粟帶著兩壺酒和兩個小菜,來到了金不換的房間,兩人如今已是極為要好的朋友了。
從豫粟來到醉仙樓起,至今已有了十年的時光,十年的時光,可以改變一個人很多很多,無論是從外貌,還是從內心。
金不換的商人氣息更加的濃厚,他的身形也是越來越胖。
豫粟還沒有開口,金不換卻是先出聲了:“要走了麼?”
豫粟為金不換滿上一杯酒,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金不換笑道:“終於要走了。人生哪有不分離,再久的筵席,都有散去的那一天。相處的越久,分別越難受,早走早好,不用那麼痛苦,來,咱哥倆同飲一杯。”
豫粟微笑著與金不換幹了這杯酒,說道:“老哥,這七年來,多謝你的照顧了。”這卻是豫粟的真心話,雖然金不換的家族地位不如豫粟,但金不換卻極其的照顧豫粟,豫粟行刺偶爾有遺漏下的馬腳,都是金不換幫他打點擦去的屁股。
能將酒樓開的這麼大,而且經久不衰,家族的支持是一個原因,自身的能力,也是一個原因。
金不換搖了搖頭說道:“咱哥倆不需要這種虛禮。若真要談,那還得說咱倆的家族地位,那可就沒意思了。”
豫粟無奈的點了點頭道:“既然老哥不喜,弟弟我也就不說這個了。”
金不換再次舉起酒杯道:“來,再幹一杯,今夜,不醉不歸。”
豫粟沒有說話,端起酒杯與金不換喝了起來。
兩人你來我往,不知喝了多少。豫粟帶來的兩壺酒很快就喝完了,二人便又去取了幾壇酒來。二人就著花生米,邊喝酒便聊天,又是哭又是笑,最終卻都趴下睡著了,豫粟與金不換,都醉了。
這兩位,在白天的時候,一個是掌櫃,一個是小二,到了夜晚,到了酒醉的時候,又都一樣,不過都是夜幕下自己舔拭著自己的傷口的孤狼而已。
天漸漸的亮了,陽光刺在金不換肥胖的臉上,如同針紮一般將他喚醒了。房間裏一片淩亂,酒壇到處都是。
金不換望向桌子對麵,空空如也。金不換又去了豫粟的房間,房間裏幹幹淨淨的,不落一絲灰塵。金不換卻是知道,豫粟已經走了。隻是豫粟去了哪裏,金不換卻並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隻是相信,若是還能回來,豫粟一定會回來與他再喝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