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安然靜謐的夜晚,夏安把紫毫毛筆架在端硯上,小心翼翼地吹幹卷軸上的墨跡。畫中帶著玉鐲的女子眉心輕蹙,失魂落魄地坐在秋千架上,角落裏的男子向她伸出的手停滯在半空中。女子有感應般地回過頭,黯然的神色瞬時一亮,唇角綻放的笑靨燦若明霞。
夏安盯著畫卷上男子,越看越覺得熟悉,是他?自己竟然把他畫了出來!不由想起白天在操場的事情。
那天之後夏安的腦袋裏就時不時地浮現著他的影子,卻從沒想過會在現實生活中與他相遇。體育課上基本的練習結束後,夏安和小慕就立刻躲在一旁的樹蔭下偷懶。那個黑色的身影又在腦海中盤旋,夏安剛要凝神將他驅除出去就被小慕的叫聲打斷。
“快看快看!他難得出現一次啊!”小慕激動地搖晃著夏安的胳膊。
花癡!夏安腹誹了一下才不耐煩地看過去,卻瞬間怔在原地,這家夥還真是陰魂不散!對方也像是有感應一樣掃視過來,目光依舊是不溫不火,卻引發了小慕地再次尖叫。
這是夏安第一次在現實中遇到築夢師,卻偏偏是他。五味雜陳地望著他離去,夏安訥訥地向小慕詢問起他的事情。
事實上小慕對他的了解也少得可憐,隻知道他一向獨來獨往,很少與人接觸。雖然是本校的校草,卻因為冷若冰霜讓人不敢靠近。
整理好東西的夏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會為考核的事情煩惱一會又想起那個黑織夢師,終在皎潔月光地陪伴下沉沉睡去。
陰森詭異的森林深處,濃密如蓋的枝葉將月光完全擋住,腳下泥濘的土地和草木腐爛的氣息傳遞著真實。夏安茫然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築夢師是不會輕易做夢的,是誰引我入夢?難道這就是晉升的考核?
一簇火光幽幽飄來,夏安警惕地盯住前方,黑色的鬥篷在空氣中彌漫著恐怖的因子,伴隨著枯枝在腳下破碎的聲響一點點靠近。明知這是夢境的夏安還是忍不住害怕,努力克製住自己顫顫巍巍地衝著那團黑影喊著,“不要過來!”
黑影聽話地停在原地,猛然把鬥篷解開甩在地上與火光融為一體,映照出一張白皙的臉,烏黑的眼睛落在驚恐不已的夏安身上,清俊的臉上麵無表情。
“是你!”認出是他夏安的心頓時安慰了下來,他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裏卻讓她倍感安心。意識到這種情緒的夏安卻兀自紅了耳根,掙紮了一小會才緩緩向他走去。築夢廊的考核曆來由兩人合作完成,並且必須是一黑一白不同類型的築夢師。
“憲沂。”清冷的聲線裏沒有一絲溫度,一身俊逸的墨色長衫襯得他更加豐神俊朗,在恍恍惚惚的火光下與剛才畫卷中的男子簡直如出一撤。
“夏安。”這才發現身上的白色曳地長裙已經陷在泥濘裏慘不忍睹,夏安不好意思地衝著憲沂扯出一抹苦笑,繞過火堆走到他身邊。
憲沂拔出腰間古樸的長劍,“我們必須盡快找到出口!”毫不留情地斬斷夏安腳邊多餘又礙事的裙擺,在對方驚愕的目光中向西邊走去。
夏安愣了一會,才小跑著追上憲沂緊密的腳步,羞答答地跟在他身後卻不見他有任何反應,隻是凝重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然後辨別方向。
兜兜轉轉好久,終於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憲沂拾起起灰燼中唯剩的袍角,頹然地倚著一棵參天大樹,不甘心把長劍插入土中。
夏安靜靜地站在一邊,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陷在黑影的側臉,清秀如昔卻她驀地感到一絲悲傷。空氣中流淌地淡淡絕望和難以的心痛,是從他身上傳來的麼?
“連夢都不能盡善盡美,人活著不是很可悲麼?”他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忽而盯住夏安,眼睛裏終於有了一絲情緒的波動,流瀉出一絲絲歡喜與羨慕,“我看過你的繪夢卷!”
夏安恍然大悟,那次自己畫的小天使選入展覽得到一眾好評,原來那個一直站在展櫃前久久不肯離去的影子是他。原來,在不知不覺間自己的畫也擁有了影響別人的能力。原來,他竟是這般欣賞自己的作品……
憲沂沒有看到夏安漸漸升起紅暈的臉龐,腦袋枕著樹幹望著密不透光的天空,“原來終究是逃不脫……”
“你想試試做一次白織夢師麼?”夏安絞著手指試探的問出口,看著他如自己預料中一樣難得動容,宛如冰山消融。夏安心頭猛跳,急忙羞赧地拔下頭上的木簪,在地上畫起來。
憲沂冷潭似的黑眸立時一亮,不可置信地走到夏安身旁,“你要我織造你繪的夢?”
夏安點點頭,卻依舊專注於自己腳下的畫。不知過了多久,夏安才站起來退到一邊,用木簪挽起散亂的長發。
憲沂歎謂地從地上的畫望向夏安,心底湧出一股自己許久不曾有過的情緒,不熟練地扯起嘴角,衝她淡淡一笑。鄭重地站在畫前,雙手在胸前捏起一個奇異的手訣。月光頃刻間潑灑而下,照亮彼此滿是堅定和希望的麵龐,他們在地動山搖間緊緊地握著彼此的手,共同迎接著美麗夢境的到來。
繁花錦簇,蝶舞翩躚,宛如神祗。白色的身影在花間嬉戲,黑影隻是靜靜地跟在她身後向光明走去。注視著近在眼前的出口,兩人相視一笑正要繼續前進,不遠處卻傳來一聲怒吼。
一隻高大的異獸正虎視眈眈地瞪著兩人,濃密黝黑的毛發油油發亮,雙目明亮有神,額上的獨角昭示著不可侵犯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