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簾輕紗,將大堂隔成內外兩間。熏香的嫋嫋青煙飛出爐子氤氳整個房間,讓黃月英眼前的那幅山水更顯清幽寂靜。黃月英的目光始終聚焦在畫麵上的那點點落紅,這幾筆突兀至極,讓整幅畫都沒了意境,真是敗興之至。
“月英啊,真不知道我們這次是不是將籌碼放對了地方。”輕紗之後,黃承彥喃喃低歎。他的目光在輕紗上逡巡,顯然根本看不到女兒的身影。
這是一種隔閡。黃月英神情淡漠,厭惡的扔掉那副山水,輕啟朱唇道,“最後總要做出抉擇的。阿爹你不願意牽扯到荊州的權力交接,可人家卻偏偏不放過咱們。”
這些話好像觸到了黃月英的痛處,黃月英推開身前書桌上的筆墨,略顯煩躁的吐口氣,屈起胳膊撐著腦袋,心中一再推演今夜事情的始末。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黃家父女二人聯手,將整個荊州都騙了進去。用祭祖的借口收縮整個家族的勢力,再用招婿的幌子吸引所有荊襄名宿前來觀禮,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們成功讓諸葛亮蟾宮折桂。
這是第一步。大公子劉琦對諸葛亮有多上心,荊州名士全部心知肚明,也正是因此,黃家出手拉攏諸葛亮,一定會避免來自劉琮和蔡瑁的阻力——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至於諸葛亮,想要振興諸葛家族,他對此別無選擇。
兩家聯姻輕而易舉,絕無出現紕漏的可能。這樣一來,黃家實力大增不說,也趁機將荊州世族的注意力,轉移到諸葛亮身上。這可是一招妙棋。劉琦想爭取的隻有諸葛亮,而劉琮,籠絡了諸葛亮就相當於毀了劉琦一大半的根基。人們會忘了那個一心鑽營的襄陽黃家。
最初的計劃隻有這些,但黃月英心知肚明,對於襄陽的大部分人來說,這個計劃隻不過是個拙劣的障眼法,根本難以奏效。遠的不說,龐德公絕對一眼就能看穿。所以她必須極力爭取,爭取一個機會,爭取讓殘酷的自然,對兩位公子重新進行選擇。
這樣就有了第二步。她要失蹤,要給劉琦一個證明他自己的機會,也給劉琮一個暗箭傷人的契機。如果兩兄弟沒處理好這件事,輸的哪一方絕對身敗名裂,荊州也就不存在兩種選擇,黃家也就平安無事了。
一箭雙雕,黃月英為自己的謀劃心中竊喜。她安排好了一切,祭祖順利進行,招婿也有條不紊。她原以為她已經可以看到最終結果,劉琦和劉琮的輸贏再也不關她的事,而她也嫁雞隨雞,安心跟著諸葛亮蹉跎一生。
她隻是這場勾心鬥角的犧牲品。黃家想要攫取更大的利益,就必須拿出相應的籌碼。而她,就是這顆籌碼,或許連籌碼都算不上,她隻是個引子罷了。“黃頭發,黑皮膚”,將會是她一生的詛咒。
原本這樣挺好,她也接受了這樣的現實,恍惚中一眼萬年,她看到自己變成了塚中枯骨。可回過神來,事情卻偏離了軌道。
都怪那個叫做黃射的男人。短短月餘之前,他還是所有荊州人的笑柄,數次領兵支援黃祖卻接連損兵折將,最過分的一次甚至隻身而還。與禰衡一見傾心,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禰衡慘死在他老夫黃祖刀下。世上還有比他更廢柴的“公子”嗎?他簡直侮辱了“公子”兩個字。
但他卻突然搶了所有人的風頭。揪出江夏蛀蟲蘇飛,穩定驍將甘寧,在江東一戰,他手刃兩名偏將軍。他變了,黃月英心中苦澀,不知該悲該喜。她刻意不去關注他,直到劉琦的夜訪。因為這實在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劉琦夜訪黃射,就像是在變相的宣告荊州,劉琦手中除了諸葛亮,還有別的籌碼。
他一下子破壞了她所有的籌劃。黃月英隻好在黃射對劉琦明確表態之前,就強行推進整個計劃。她還沒將諸葛亮裹挾上黃家的戰車,就先行一步製造了那一場綁架。
索性她已經考慮到所有的細節,就算提前發動,事情仍舊可以推行的很順利。果不其然,劉琦為了諸葛亮隻能領兵出征,而劉琮也真的暗中插手,按照蔡瑁的要求隨時犧牲劉琦。
黃月英躲在家裏焦急的等待。她明明已經將整個計劃打磨的圓潤無比,完全沒理由去擔心的,可她還是忍不住將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大複山。
都是那個人。
她從下人的稟報裏,知道劉琦借到了兵、上了山、順利摸到了賊寨,她也知道前後這一切,都少不了那人的身影。她幾乎可以看到他奔前跑後,為了跟劉琦關係更近一點而蠅營狗苟。
同樣,她也很冷靜的,簡直如同親曆一般,看到那個人打算犧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