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對他還存有些許僥幸，那‘她’一定很可憐。”黃月英聽著下人的回報，擦掉唇上的胭脂，在那副山水上添上數點落紅。
“她”果然死了。還真是毫無意外。黃月英點起熏香，命小婢燒起熱水，在夜半時分沐浴更衣。她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一般虔誠的對待每一個動作，直到身子倦怠，她才緩緩上床，開始期待今夜可以一夜安眠。
這時她卻聽到他慘敗而歸的消息。這時她明明可以輕鬆，可以高興，甚至嘲諷、冷笑。但都不是，他失敗的消息讓她方寸大失，她簡直沒辦法思考黃家應該怎樣進行下一步的應對。
怎麼會這樣？
怎麼可以這樣？
“月英啊，現如今我們應該怎麼做？”黃承彥在熏香的味道中沉沉欲睡。在這裏他精力難以集中，頭腦一直發蒙，隻好放棄思考，向女兒詢問道。
黃月英勉強坐直身子，揉著鬢角讓自己冷靜下來。此刻她已經聽到蔡瑁身死的消息，這一點可著實超出了她的預料。屋外雄雞唱曉，她知道時間不多了。
真不明白劉表的身子差到什麼程度，蔡瑁才會如此猴急，甚至親自上陣。但黃月英對此毫無興趣，她隻需要知道蔡瑁死了，而這一點對黃家來說，意義難辨。
可以認為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蔡瑁執掌荊州數十年，有他在黃家就不可能真正崛起。他的死讓荊州的繼承人變得更加模糊，也對黃家更加有利。
也可以認為這絕對是一個錯誤。荊州的政治勢力極有可能因此而重新洗牌，黃家的前途也如波濤之上的扁舟一般，隨時可能覆滅。
形勢明朗以前，黃家什麼都不能做。甚至還必須把自己摘出來，也許這個時候舉辦一場喪事是極好的。既然婚姻都可以犧牲，那麼再詛咒自己死一次，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大事。
黃月英笑笑，揩去胭脂的嘴唇，泛起一絲慘淡的紅。她知道她的問題不在這裏。今晚之所以這樣焦躁，並不是因為黃家的前途，她明顯在擔心別的事。
那個傻子，怎麼就把自己變成了這場政治風暴的中心了？就算黃祖在江夏鎮守十數年勞苦功高，他也沒法憑借這一點安然脫身的。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為什麼這麼拚命？不是可以算計到犧牲“她”的嗎？怎麼又做出了這樣的傻事？
“月英？”黃承彥再次問道。
黎明前的黑暗讓整個屋子靜悄悄的，黃月英簡直以為自己可以聽到香煙嫋嫋飛舞的聲音。她的心咚咚的跳著，黑暗掩蓋著她慌亂的神色。
“我們要撇清關係，置身事外。”冰涼的聲音嚇了她自己一跳，黃月英說完，才感覺涼風嗖嗖的吹進來，讓屋子裏的燭火拚命搖曳。
“哪裏會這麼簡單？”黃承彥歎口氣，如果隻是置身事外明哲保身，黃家怎麼能爭取到足夠的利益。
“確實沒有這麼簡單。”黃月英喃喃接道，但她說的，顯然和黃承彥說的不是一回事。
“不如這樣吧，阿爹你待會演一出戲，表現的越生氣越好……將黃射，給私自扣押起來。”說完這話，黃月英感覺心口撲通撲通猛跳。
“扣押？”黃承彥推開窗戶，冰涼的空氣吹拂過來，他感覺一陣清爽，一整夜的疲憊終於消散開了。
轉身在屋中來回踱步，片刻後黃承彥終於撫掌一笑，大聲讚歎道，“妙極，妙極，就這麼辦，就這麼辦！”
“女兒啊，隻要扣押了黃射，江夏那老匹夫，一定會急的跳腳。這樣我們黃家家務纏身，確實就沒有精力應付荊州的政務了。等他們好好鬧一鬧，鬧出個子醜寅卯來，到時候我們再站隊不遲。”
“還有，若果真劉琮得勢，我們可就是功臣了；若琦公子得勢，隻要放出黃射，我黃家仍舊占理。女兒你這一計，果然妙極啊！”黃承彥連連點頭，眼中精光爆閃，下巴上的山羊胡一翹一翹的。
“是啊，可以置身事外呢。”黃月英盯著窗外，喃喃應和道，天知道她所說的置身事外，指的是誰。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眼眸中輕波流轉。也許她就像地上那幅畫裏的落紅，始終與環境格格不入。也許她果然是多餘的。誰知道呢。
黃承彥已經推開門走出去，在黃射出現之前，他要盡量安排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