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黃色蛟龍翻騰欲飛,煙柳色浮雲飄染過輕如薄紗的織錦,映著桃粉色拂香軟榻,恍然翩躚如春景俏麗。
發如潑墨煙雨流水,眉似深青黛藍莞爾,玉雕似的鼻梁,兩瓣柔麗軟香,眼前遇見的仿如九天瑤池仙境,心海跌宕。
被這些人間絕無僅有的美景所惑的,隻會是凡人。
羞怯於這些天外勝景而近鄉情怯的,也隻會是凡人。
而我隻不過是一介凡人,平凡如浮遊,朝生夕死。
我向後移了移,躲開曇月平靜無波的眼神,多了幾絲恭敬地道,“屬下愚昧,不懂宮主的意思。”
放在我身側的手收了回去,曇月臉轉向裏側,背著我閉上眼靜靜休憩。
我悄悄歎了口氣,縮頭烏龜便縮頭烏龜吧。
日漸西斜,夕陽淡染天際,火燒雲絢爛過眼界,掀起一絲灼熱的痕跡。
我掀開車簾,車邊行人變多,和我們一樣趕車的富貴人家,還有佩劍騎馬的俠士,但更多的是挑著扁擔的壯漢,或是衣著麻布神態疲憊的農夫。
若不是入了這個身子,我恐怕也會和他們一樣,一輩子做個安於現狀的老百姓吧,貧窮的度日,然後娶妻生子,百年後與黃土為伴。
過盡人生清淡,也得子孫滿堂。
正在恍惚著,眼角瞥見一個白發滿頭大汗淋漓的老人,他吃力地推著一大車沙袋,皮包骨膚如糠糟,手抖得好像下一秒就會折斷,他喘著粗氣向前退了一步,然後停下擦汗,又往前挪了半步,看似已經精疲力盡了。
我抬頭往前看,城門就在不遠處,但憑老人的體力,怕是天黑都進不了城。心下一動,我掀簾跳下馬車急奔向老人,身後傳來車夫一聲驚呼。
我走到老人車前,一手接過他手中車把,一手拖住車邊沿,未廢多大勁便推著滿大車沙袋向前走了。
老人渾濁的眼驚愕地瞪在我身上,我衝他一笑道,“老人家您在一邊歇歇吧,晚輩幫你把車子推進城去。”
老人滿臉的皺紋一下舒展開來,感激地笑道,“少爺心真好。”
我一愣,第一次讓人喊少爺,總覺得很別扭,果然奴性深重啊。自嘲地笑笑,我隨口問老人,“大爺,您這車這麼多沙袋做什麼用呀?”
老人淳樸的笑答,“有錢人家建房要用,我運來賣給他們,賺幾個前給老伴看病。”
“這些沙能賣多少錢啊?”
“唉,不多啊,剛能湊合過日子。”老人皺紋交錯的臉上神情委頓,說罷用有些破的衣袖擦擦額頭。已是快深秋的天氣,他隻穿了兩件單衣,風一吹便哆嗦的不行。
不忍再看下去,我扭頭繼續推車。
我推得頗是輕鬆,沒多久便到了城門口,抬頭,“開封”兩個大字就刻在城頭。
“大爺到城門口了,”我放下車把,回頭衝老人揮揮手道,“那我走了!”
老人笑得很是慈祥,餘暉下白發仿如鍍了層薄金。
我轉頭往前走,果然沒走幾步,就見著停在城門口的馬車,曇月挑著車簾遠遠看我。
我下意識加快腳步奔到他麵前,先開口認錯,“屬下知錯。”
曇月來回看我的臉,然後伸手用袖子擦去我滿額頭的汗。他收回手,又坐回了裏麵,半句都沒理我。
車夫對我做了請的手勢,我隻好歉意地衝他笑笑,然後爬進馬車裏。
曇月依舊閉目躺在一邊,安睡的神情像個孩子。我盯著他看了半響,發現他還是沒有要理我的意思,於是隻好靠在車另一邊發呆。
未行了多久,馬車便停了下來,車外一人恭敬地開口,“宮主,到了。”
曇月幽幽睜開眼,沉黑水晶似的眼眸轉了轉,然後落在窗外。
他慢騰騰地起身,伸手到後箱的櫃子裏拿出了樣東西,是一張□□,然後在我瞪得跟金魚似的眼前,動作極為優雅地帶上了麵具,霎時,一張天怒人怨的臉變成了一張平平無奇的樣貌。
隻有那雙眼睛,依舊美的勾人魂魄。
他看我一眼,徑自下了馬車。我跟在他後麵,心裏有點不爽,之前還親熱的要命,現在理都不理你,美人的心思果然不好猜啊。
曇月走近一家客棧,小二立刻迎上來,一看曇月翩翩佳公子的樣貌,一張臉諂媚的連狗腿都要自卑,“這兩位公子是吃飯還是打尖呀。”
兩位公子?我看看曇月,再回頭看看車夫,曇月讓我脫下侍衛服換了另一件青藍色寬口雲紋長衫,頭發鬆鬆一紮,看起來我還真有些濁世佳公子的樣頭。
心裏樂了,臉上也跟著笑容蕩漾。
曇月不痛不癢地看我一眼,我立刻收起笑容。“先吃飯,再打尖,備兩間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