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暗戰
那天，圖拉肯與卡特分別之後，他帶著僅存的三名幸存者離開了戰俘營，在他們的麵前，是一望無際的冰雪平原。雖然已經逃脫，但他們還有麵對過多的東西。他們朝著最近的城市走去，在廣大的平原之上，這幾個人像是一隻隻螞蟻，橫穿過無邊的街道。那座城市在英國的最北端，緊鄰著俄國，是這個國家最寒冷的地方，同樣也是最美麗的地方。那裏有著高聳入雲的山脈，山脈上終年積雪，還有一眼看不到頭的冰湖。
圖拉肯並不希望來到這裏，這是英國的最後一片淨土，沒有人希望她落入敵人的手中，但那裏確實這個國家最後的希望。如果那些謠傳是真的，那傑克已經是這個國家的國王，或許，他現在正在策劃著最後的反攻，一想到這裏，圖拉肯就滿懷熱血。盡管他知道，很多事情已經難以挽回，但就目前的情況看來，這座城市還沒有落入敵人的手中。他們必須盡快抵達那裏，聯絡各地的成員，重新組建黑玫瑰聯盟。
但這段旅程太過漫長，寒冷的天氣阻礙了他們前進的腳步，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二十度，並且還在繼續下降，一旦夜晚降臨，氣溫還會更低，到處都被冰雪覆蓋著。他們穿著單薄的衣服，如果在天黑之前到達不了，他們很可能熬不過這個晚上。他們朝著北方走去，沿著貝爾特河，以確保他們不會迷失方向，但很快，天空就一片漆黑。所有的樹枝都已經受潮，被凍得硬梆梆的，他們隻能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雖然，沒有人願意看到那些事情，但那天晚上，還是有人離開了，第二天清晨，一個人被凍得渾身僵硬，圖拉肯把外套脫下來，披在了那個人的身上，希望可以挽回他的生命。可一切都隻是徒勞，他沒有再醒過來，直到這時，圖拉肯越來越感謝上帝，經曆了那麼多，他還依然活著。帶著剩下的兩個人，他們把那個人就地安葬之後，在那個清晨出發，朝著北方走去。
除了惡劣的天氣，值得慶幸的是，並沒有什麼其他事情發生，一開始，他還以為那是一個陷阱，等到他們聯絡各地的成員之後，再將他們一舉消滅。所以一路上，圖拉肯總是小心翼翼，留心著身邊發生的事情。那段時間，他總是疑神疑鬼，甚至懷疑自己身邊的人，是德國人安排的眼線。但一路上，他們並沒有發生什麼一樣，那些人並沒有什麼圖謀不軌的舉動，他也沒有看見德國人的總計。
卡特為他們爭取到了兩天的時間，他說服勳爵，兩天之後在發起進攻，這幾天的天氣實在太糟糕了，當然，這也是為了他自己，他們已經兩天不眠不休了。他們在半途中沒有看見德國人的軍隊，卻看見了法國人的大軍，大概有好幾千人，看來法國人也開始向德國宣戰了。和他想象的一樣，要麼是傑克搬來的救兵，要麼是法國人感到了威脅，當然，他更願意相信前者，他是那麼的相信自己的朋友。
在那之後，圖拉肯繼續北上，沒過多久，他們就聽見了交戰的槍炮聲，那聲音震耳欲聾，劃破了灰色的天機。幾公裏之外就能看見燃燒的火光，把大地也染成了紅色，此時，圖拉肯隻能默默的祈禱，祈禱那個好心的小夥子還活著。他決定改變計劃，在遠處等待著戰爭的結束，然後獨自來到了那片戰場。當他來到那裏的時候，戰火已經停息，到處都是燒焦的地麵，和堆積如山的屍體，在那裏，他沒有找到卡特的屍體，這讓他相信，那個年輕人還活著。
在天黑之前，他們終於看見了那座城市，如同詩中所說的一般，那座城市在冰山環繞之中，麵前是一片晶瑩的銀湖，可謂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那座美麗的城市就在山腳之下，從遠處就可以看見白色的建築，和雪山的顏色交相輝映。僅存的三人朝著那座城市跑去，他們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圖拉肯幻想著和傑克相遇的場景，他們可以飽飽的吃上一頓，住在豪華的房間裏。
在群山環抱之中，這座城市顯得格外的安靜，看上去美麗且孤獨，同樣，他也有一個美麗的名字，阿爾卡，意思是冰雪之中的城市。和他的名字一樣，這座城市半年都會淹沒在白雪皚皚之中。那座城市還流傳著一個古老的傳說，在這座城市的地下埋藏著巨大的寶藏，但至今為止，還沒有人見過那些寶藏，他們相信，在那片群山之中，就隱藏著地下城市的入口。如同這座城市一般，隱藏在一片迷霧之中。
圖拉肯和剩下的人走進了這座城市，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第一次看到這麼繁華的城市，附近所有的難民隻要是能動的，全部逃到了這裏。他們遠離自己的家鄉，拋棄自己的朋友，滿懷希望和悲傷，最終留在了這裏，當然，他們的心裏也滿懷著絕望。到處都是流離失所的人們，他們聚在街道兩邊，好像是無家可歸的流亡者，很多人坐在路邊，默默的哭泣著。這原本美麗的城市，也因此變得擁擠起來。
修女正在教堂的門口，給那些可憐的人們發些幹糧，到了晚上，每個人都可以到教堂過夜。每天晚上，教堂裏都會被擠得滿滿的，也是因為這樣，這些日子以來，這裏沒有一個人死於戰亂，和惡劣的天氣。圖拉肯就是在這裏領到了食物，兩天以來，這是他吃的第一頓飯，雖然隻是硬梆梆的麵包，但他已經非常滿足了。他告別了自己的朋友，隨後來到了當地的市政廳，據說他們的市長死在了敵人的轟炸中。
這裏的人在很短的時間裏建起了臨時的市政府大樓，就在一個月之前，這裏都還是一片廢墟，就算是現在，院子裏還是堆滿了瓦礫。而如今，那白色的建築就佇立在廣場的中央，和之前一樣莊重威嚴。還有不少人正在廣場之上清理這那些破碎的石塊，如果傑克成為了國王，並且還活著的話，他應該就在這裏。他對門口的首位說，要見他們的新國王，那些守衛大笑著看著那個男人，但他們很快就收起了笑容，他並不像是看玩笑的樣子，他們拿出手槍對準了圖拉肯，警告他如果在不離開，他們就要開槍了。
聽了他們的話，圖拉肯也笑了，但他卻什麼也沒有說。還好，他沒有把勳章也賣掉，他拿出了黑玫瑰的勳章，說出自己的身份，並說他們的國王也是聯盟的成員。在此之前，黑玫瑰的傳言已經傳出已久，每個人都在談論著那些英雄，是怎樣保衛自己的國家。雖然，那些守衛並不知道，國王也是他們的成員，但他們還是答應進去通報。圖拉肯微笑著站在門口等待著，雖然隻是要去見一位老朋友，他還是整理著自己的領子。
正如圖拉肯想象的那樣，傑克在三天之前舉行了加冕儀式，並成為了這裏的國王。但除了門口的守衛，這裏看上去冷冷清清，並沒有看到軍隊的影子，也沒有看見即將發起反擊的跡象。正當他感到困惑的時候，他看見傑克穿著華麗的紅色長袍走了出來，他頭頂著皇冠，上麵鑲滿了紅色的寶石。他把圖拉肯迎了進來，兩位故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像是好幾十年沒有見麵似的。和圖拉肯許諾的一樣，他現在終於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傑克帶著圖拉肯來到了大廳，並吩咐下人準備豐盛的食物，才短短的一段時間沒見，圖拉肯看上去更加的滄桑，也顯得個更加的消瘦。兩個人坐在桌前，圖拉肯還沒有說話，傑克就對圖拉肯說道，隻要他肯留在這裏，他們兩就可以一起統治這個國家，此時精致的食物被端上了桌，傑克麵帶微笑，似乎一點也不關心外麵的事情。圖拉肯板著臉，看著傑克吃完了桌上所有的食物，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我們是不是該討論一下下一步的作戰計劃？”直到午飯差不多結束的時候，圖拉肯才抬起了頭，相比豐盛的午餐，圖拉肯更在乎這座城市的生死存亡。現在，隻有圖拉肯才敢跟國王那麼說話。
“你確信不想好好享受現在嗎？”傑克繼續吃著剩下的食物，抬起頭看著對麵的那個男人，但從他的眼裏，傑克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們是在討論一場殺戮，而不是一場遊戲。”圖拉肯從桌前站了起來，雙手狠狠拍在了桌上，巨大的響聲回蕩在空蕩蕩的房間裏。
“我原諒你，但你得清楚，我才是國王。”他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眼裏燃燒著無限的怒火，惡狠狠的看著圖拉肯。
“我們要與其他國家結盟，我請求派我完成這一使命。”他鄭重的對著傑克說道，仿佛沒有聽見剛才的話，這位新國王點了點頭，然後低下頭繼續吃著盤子裏的東西。
圖拉肯很快就開始為他的決定感到後悔，在那次談話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那位國王都沒有下達任何的命令。但他卻任命圖拉肯為黑玫瑰聯盟領袖，並授予他勳爵的頭銜，由於他是傑克的老朋友，他被允許在王宮裏小住。從此以後，黑玫瑰聯盟從暗處走到了明處，每個人都知道了聯盟的存在，還有那位圖拉肯先生。但圖拉肯並沒有感覺到開心，他被帶到了一間幹淨的房間，但大多數時間，他都在走廊裏遊蕩，或是坐在花園裏。國王特地在花園裏種滿了玫瑰，但很快就傳來了噩耗。
就在四天之後的清晨，圖拉肯得知了一個消息，德軍距離這座城市隻有一百公裏的距離了。圖拉肯大為震驚，他冒死闖進了國王的寢宮，請求國王立即派兵出擊。此時，傑克還在睡夢之中，他大為震怒，從床上跳了起來，抬起了自己的手，但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放下了自己的手。圖拉肯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再次請求他派兵阻擊敵人，如果不出意外，在一天之內敵人就會兵臨城下。
那位年輕的國王讓圖拉肯出去，圖拉肯再次冷靜的把聽到了消息告訴國王，然後對著國王鞠躬，轉身麵無表情地走了出去。圖拉肯心如死灰，他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但他想起之前的事情，卻又覺得無比的傷感。在這裏，他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於是，就在那個清晨，他選擇不辭而別。他傷感的走出了皇宮，看著外麵蕭瑟的城市，他第一次感到了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盡管如此，圖拉肯已經不再是從前的自己，黑玫瑰也不再是從前的黑玫瑰，國王知道他離開之後，托人給了他一大筆錢，就連圖拉肯也覺得，那是國王應該給他的。他用那筆錢在城裏買了一套二層複式小樓，並買下了街角的小酒館。酒館的生意還說的過去，所有人都知道，圖拉肯就是大名鼎鼎的黑玫瑰先生。和之前一樣，他從法國進了一批最好的紅酒，於是店裏的生意越來越好。
但他卻另有打算，他把賺來的錢大部分都捐給了教堂，和城裏的難民，這座城市似乎重新燃起了生機，每個人都滿懷著希望。他這樣的舉動不但沒有虧損，反而吸引了更多的顧客，全都是當地的貴族。圖拉肯每天都會坐在店裏，和那些人談天喝酒，說自己過去的光輝歲月。不久之後，黑玫瑰又一次死而複生了。幾乎全程的上流社會，和當地的年輕人都加入了聯盟，沒過多久，圖拉肯就買下了整條街上的店鋪，改成了劇院和花店。這條街成為了城市裏最繁華的地方，每天晚上都會有很多人聚在這裏。
那是個無比溫暖的午後，陽光又一次穿過雲層，照進那間小小的酒館，圖拉肯正坐在店裏，享受著這難得的陽光，他泡著一杯濃濃的咖啡，看著手裏的聖經。和上一次一樣，一位年輕人急匆匆的跑進了店裏，他遞給圖拉肯一個信封，氣喘籲籲的坐在了桌前。圖拉肯認識那個年輕人，他曾經是個落魄的難民，承蒙圖拉肯的幫助，才撿回了一條命，現在，他和很多人都住在一間地下室裏。
圖拉肯給他倒了杯咖啡，微笑著把信封放到了一邊，這讓那個年輕人非常的困惑，他看上去麵色冷峻，眼神篤定，似乎對此並不感到意外，依舊看著手裏的書。但圖拉肯知道，最糟糕的事情即將發生了，就算是他不看那封信，他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他請服務生好好招待那位年輕人，自己走出了那家店。信上說，德國人離這座城市隻有十五公裏的距離，如果不出意外，一小時之後，就會抵達這最後的城市。
這一次，他通知所有的黑玫瑰成員，立刻離開這座城市，如果有可能，可以前往其他國家，或是回到自己的家鄉。圖拉肯給了所有人一筆錢，這些錢足夠他們重新起家的了，緊接著，他通知了當地所有的貴族，召集自己的軍隊，做好全麵作戰的準備。時間緊促，他也隻能做這些了，原本，他應該疏散整座城市，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在那個午後，他又一次前往王宮，老實說，他再也不願意回到那裏。
當他來到王宮的時候，國王正在花園裏，和他的新情人打得火熱，當他得知圖拉肯要來見他的時候，他讓衛兵轉告圖拉肯在大廳等待。圖拉肯在那裏一直等了整整一個小時，國王才穿著睡衣姍姍來遲。圖拉肯把消息告訴了國王，希望國王立刻做出應對策略，或是給他更多的人手。無論怎樣，他們都得把實話告訴所有的居民，盡量疏散城裏的人，並避免可能造成的恐慌。
但國王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慌亂的朝著門口跑去，並叫圖拉肯也立刻逃命，說是要向敵人投降。圖拉肯拔出了那把長劍，夾在了傑克的脖子上，傑克死也不會想到，圖拉肯會那樣對他。周圍的侍衛全部圍了上來，國王笑著轉過身來，用自己的胸口抵在了那把劍上。圖拉肯並不是那種隨便殺人的人，和他在一起那麼久，傑克早已了解了他的為人。傑克的胸口滲出了鮮紅的血跡，圖拉肯朝後退了兩步。
傑克想的沒錯，自從那件事之後，圖拉肯就發誓不再殺人，他苦笑著丟下了手中的劍，眾侍衛把他抓了起來。圖拉肯以叛國罪和刺殺國王的罪名被關進了監獄。圖拉肯被關進了那間陰冷的房間裏，裏麵隻有一閃小小的窗戶，但願自己的朋友都已經離開，那些貴族都已經準備就緒。外麵一片寂靜，隻能聽見風的聲音，和牆角老鼠跑過的沙沙聲。他坐在角落裏，等待著，這個國家徹底的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