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漫長的歲月(3 / 3)

一個無比美好的清晨,卡特正坐在店裏,一邊看著太陽從天邊升起,一邊喝著剛剛泡好的咖啡。由於時間還早,街道上空空蕩蕩的,卡特喜歡早起,這樣能看見城市最美麗的風景。但此時,店裏卻迎來了一位特別的客人,那是一個留著小胡子的年輕人,他穿著破舊的衣服,手裏拿著一張征兵廣告。他有著一雙漂亮的藍色眼睛,操著一口奇怪的口音,不知道他是從哪裏來的。

他看上去無比的消瘦,看上去好幾天都沒有吃飯了,於是卡特端出了一杯牛奶,可那個年輕人似乎別有所圖。他一進來就看著牆上的油畫,卡特的畫讓他無比折服,如果是早出生一百多年,也許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他走到卡特的麵前,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草稿紙,上麵是一副未完成的畫作,大概是這裏的街道和行人。奇怪的是,他非常的喜歡灰顏色,和那雙眼睛一樣,篤定且滿懷著憂傷。

雖然他看上去無比虛弱,但他還是禮貌的自我介紹,他的名字叫做布朗特,並說明自己的來意,他不是來這裏騙吃騙喝的,他隻希望,這家店的老板能買下他的畫。但他的話並沒有說完,如果卡特不願買下他的畫,那麼他就準備去參軍。在他的口袋裏隻剩下了三個便士,如果再找不到出路,參軍是他唯一的選擇,除非他想要離開這個世界。他滿心期待的等待著卡特的回答,但他卻拒絕了,並對他說,可以給他一筆錢,那個年輕人笑了笑,同樣拒絕了卡特的好意。

卡特非常欣賞有才華的人,如果,布朗特說完接下去的半句話,他一定會買下那幅畫,但那個年輕人實在不是當畫家的料。在那位年輕人離開之前,卡特還說出了自己的忠告,他希望布朗特能夠放棄參軍的念頭,好好的找一份工作,過兩年找一個好女孩結婚。當時,他並沒有想到,這將會改變一個人的一生,也將會改變自己的命運。聽完他的話,他在門口沉默地站了許久。

年輕人聽了他的話,傷心大的離開了他的店,他並沒有聽取卡特的忠告,一出門,他就用剩下的錢買了一塊麵包,他現在身無分文,除了參軍再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他義無反顧的加入了軍隊,卡特坐在店裏,開始後悔自己的話,至少自己應該把他留下來好好的聊一聊,也許他們兩人能成為非常好的朋友。但當他追出去的時候,那個年輕人已經不知下落,街道上安靜極了,於是,他又一次回到了溫暖的房間裏,開始自己的創作,並把剛才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布朗特走投無路加入了軍隊,不過不是英國人的軍隊,而是德國人的步兵師,為了找到德國人的軍隊,他在荒野中走了整整兩天,德國人是在戰場上發現她的,那時他已經昏迷。過了好幾天,他才清醒過來,但他卻滿心沒落的成為了一名傳令兵。他一心想拿起武器,一心想衝上前先。但現在隻能幫別人送信,他是這麼覺得。在他成為傳令兵的第一天,他就收到了一個艱巨的任務,讓他把一份重要的文件送到前線的指揮部。

帶著那份重要的文件,他第一次走出了戰壕,踏上了死氣沉沉的戰場。他拿著一把手槍,小心翼翼地穿過交戰區,此時的戰區安靜極了,戰場已經變成了一片漆黑的焦土,到處都彌漫著爆炸後的煙霧和一股燒焦的味道。除了千瘡百孔的地麵,他還能看見被燒焦的屍體,不僅僅是人類的屍體,還有各種動物的屍體。在清晨的迷霧之中,他看不清對方的陣地,因此這趟旅行變得格外的危險,到了後來,他甚至無法確定指揮部的確切方向。

到處都是一片死氣沉車,看不到一點的生機,他匍匐著朝著前麵爬去,緊接著,他就聽到了轟炸的聲音。不知到是英國人開的炮還是德國人開的炮,無數的炮彈從天而降,這裏頓時變成了一片火海。一顆炮彈在他的身邊爆炸,巨大的力量將他拋到了空中,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疼了幾乎失去了知覺,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爬起來。他的身上都浸漫了黑色的泥漿,看上去像是個非洲人。

他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但卻隻是受了些皮外傷,他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響,眼前也冒著金星。從地上爬起來之後,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再確認自己完好無損之後,他又一次朝著前線跑去。戰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英國人想到了打擊坦克的仿佛,那就是******。戰場上到處都是正在燃燒的坦克遺骸,還在燃燒的屍體躺在坦克邊,那個可憐的人,就這樣活活的被燒死了。

德國人的進攻速度又一次放緩了腳步,大部分的是間都隻能留在戰壕裏,隻要一露頭就會被炮彈炸死,要麼被狙擊搜一槍打死,就連坦克也無法前進,難怪他們會讓一個新兵給他們送文件。他罵罵咧咧的朝前走著,他能活著就算他命大。繼續往前走,他看見德國人的屍體,被那些人掉在了枯樹之上,身上已經被打的千瘡百孔,如同這裏的戰地一般,那些屍體表情扭曲,四肢仿佛樹枝一般被全部折斷。

他並不知道,他送來的這份文件就是最新的作戰計劃,他冒著槍林彈雨來到了前線指揮部,見到了新來的指揮官,還好,他沒有偏離方向。他是個高大的中年人,可以用有勇無謀來形容,已經整整兩天了,整個德軍進攻了無數回,都被英軍擋了回來,他們傷亡慘重。這讓他想起了那位卡特先生,以至於他對那位指揮官也心懷不滿。指揮官好好的招待了布朗特,令手下端來了一盆洗臉水,還把自己的咖啡遞給他,那是這裏的最後一杯咖啡了。

文件上寫著,又有三萬人的軍隊前來支援,並要求指揮官下令,要他指揮軍隊,在半夜的時候發起總攻,務必在天亮之前拿下他們的陣地。這就意味著,他們必須在規定的進攻是間之前,摸清楚英軍的部署和防禦,指揮官看了看那個新來的傳令兵,布朗特本來已經準備回去,沒想到,他又一次當了炮灰。指揮官讓他去前線偵察,他不敢拒絕長官的命令,雖然他極不情願,但他還是拿起了強,朝著前線走去。

他本來可以很好的完成自己的任務,然後安全的回到後方去,但他是個倒黴鬼,從前在英國的時候,他想要當個畫家,卻沒有人重視他的才華,到了後來,他甚至消極的看待自己,也許自己會和梵高一樣,在離世之後才聲名鵲起。當他來到德國,想要好好當個士兵的時候,命運又一次和他開了個玩笑。當他小心翼翼地朝著英軍的陣地前進的時候,正好遇上英軍的一次進攻。

當他聽見英軍進攻的號角時,他距離英軍的陣地隻有幾十米的距離,英國人一衝上來就看見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一個不長眼的英國士兵開槍打中了他。他沒有來得及逃跑,就倒在了地上昏了過去,那個士兵跑了過來,以為他已經死了,就把他丟在了這片冰冷的戰地上。此時,德國人把所有的重型武器都調到了前線,準備發起最後的進攻,沒有想到,那些武器提前發揮了作用。

德國人抵擋住了英軍的進攻,不過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又有一些人永遠的倒在了戰場之上。英國人很快退了回來,但很快他們就將為此承擔嚴重的後果。指揮官滿心悲傷的安葬了自己人的屍體,並下令立刻發起進攻。在短短的半個小時裏,德國人就安葬了所有死者,並集結了一支幾千人的軍隊,當然,那還不包括全新的機械化部隊。站在戰區之上,德國人瘋狂地發起了反撲。

德國人派出了所有的軍力和大部分的坦克,這將是一場總決戰,決定德國是否能夠成功的關鍵一戰。當他們衝到英軍的陣地前,有人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布朗特,要不是他穿著德軍的軍裝,沒有人會想起這麼一個深入敵後的小角色。他被自己的祖國遺忘了,但很快他就被送到了後方,布朗特的希望又一次破滅了。他將在占地醫院裏度過漫長的歲月,雖然,他傷得並不嚴重。

當他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潔白的房間裏,在他的身邊躺著許多和他一樣的人,他們傷得非常的嚴重,有些人隻剩下了一隻胳膊,或隻剩下了一條腿。但更多的是被燒傷的,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要不是床頭的名牌,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還有空氣中濃烈的消毒水氣味,一切都讓人作嘔。他在醫院裏待了整整一個月,大多數時候,他都是看著窗外的天空,或是看些雜誌打發時間,在那段時間裏,他徹底放棄了他摯愛的藝術。

在某一個夜晚,在他出院的前夕,他的傷就快要痊愈了,但在那天的午夜,當他還在睡夢中的時候,他聽見了防空警報的聲音。緊接著就是飛艇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和防空火炮的射擊聲。無數的炸彈從天而降,發出了巨大的爆炸聲,一枚炸彈正好落在醫院旁的空地上,頓時,走廊上的玻璃被炸得粉碎。空氣中彌漫著火藥的味道,和什麼東西被燒焦的味道,醫生從外麵衝了進來,到處都是爆炸產生的灰塵。

很多的人都死在了那場空襲之中,布朗特第一次看見了屍體,離窗口最近的那個傷員,雙腿被炸得血肉模糊,鮮血不斷從嘴裏吐了出來。潔白的床單被染成了紅色,醫生給他注射了一支嗎啡便離開了。他趕緊讓所有人都離開這裏,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第二枚炸彈就在醫院旁炸開了鍋。巨大的衝擊波把所有人震到了地上,所有的人沒有時間思考,都朝著外麵跑去。當他出去的時候,城市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

到處都是慌亂的人,從不遠處傳來驚恐的叫聲,許許多多的人被埋在了廢墟之下,他們都在絕望的哭泣著,布朗特卻無能為力。他抬起頭,看著天空中的那些飛艇,慢慢的朝著遠方飛去,他大聲的喊著:我很英國!他的傷勢還沒有痊愈,他就義無反顧的回到了軍隊,幫著他們照顧傷員。雖然自己還不能重返前線,但他已經非常知足了,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在慢慢的等待著。

盡管如此,他對戰場還是非常的迷戀,他在自己的繪畫本上,把自己看到的東西全部劃了下來,寄給了報社。這樣他每天都能得到一筆稿費,這讓他更加覺得,英國毀了他的人生。在自己完全康複了之後,他立刻就向上申請,讓他重回戰場,但上麵考慮到他的情況,並沒有批準他的請求。於是,在接下去的好幾個月裏,他每周都向上申請,直到有一天,他如願以償的返回了戰場。

此時,在戰場之上,英國人節節敗退,但他們似乎又一次找到了製勝的法寶,當布朗特又一次回到軍隊,那天的天氣非常的寒冷,大部分的人都還在睡夢之中。但他突然聽見了哨兵的喊聲,他從前線衝了回來,迅速的跑過戰壕,對所有的人喊道:立刻集合,敵人發起進攻了。所有的人都從夢中醒來,他們拿起身邊的步槍來到了陣地前,他們聽見了敵人的叫喊聲,大地仿佛都在震動。

布朗特看到,漫天的炸彈從天而降,但那些炸彈並沒有爆炸,而是散發出了漫天的綠色毒氣。他們看著戰友在自己的身邊倒下,布朗特捂住自己的嘴巴,朝著外麵跑去,在混亂之中,他跳出了戰壕。但他也受到了毒氣的影響,沒跑出多久,他就感到自己頭暈眼花,眼前一片漆黑,他又一次倒在了地上。如果,他在那個時候就被人發現,就不會再有後麵的事情,但他的神經收到了致命的影響。

當他的戰友發現他的時候,就立刻被送進了醫院,由於時間太長,他可能這輩子都無法看見。但他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在那段時間裏,他變得沉默寡言,每天睜著眼睛看著窗外,卻什麼也看不見,隻能聽著風吹過樹梢的聲音。他一直在思考著,是什麼造就了今天的結局,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怪罪於卡特,如果,他當初收下他的畫,就不會發生之後發生的所有的事情。他發誓,如果有一天上帝能讓他看見,他一定會向卡特複仇,向全世界複仇。

本來,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無法看見,那些事情可能永遠都沒有辦法完成,但就在不久之後的某一天,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白光,接著,他模糊的看見了天花板,和窗外的陽光。後來,他看到的越來越清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起自己的手,在確信那是自己的手之後,他興高采烈的跳下了病床。雖然如此,他再也不能留在軍隊,上尉考慮到他的狀況,親自簽署了他的退伍令。但在離開之前,他得到了一個不幸的消息,他的家人全部死在了昨晚的大轟炸裏。

悲痛中,他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來到了家人的墓碑之前,雖然沒有人找到他們的屍體,他親吻了白色的墓碑,在墓碑前,他鄭重的發誓,會讓所有人血債血還。他留在了德國,離開了那片讓他傷心的地方。在那段時間,他從別人的口中得知了有關於黑玫瑰的訊息,很多次,他想回到那家酒吧,把卡特給殺掉,可他卻沒有那麼做。他在麵包房找了一份做麵包的工作,沒有人知道他經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