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元旦前夜,三八線上炮聲隆隆,中國人民誌願軍和朝鮮人民軍全線發起進攻,迅速突破“聯合國軍”防線。被部署在第一線的南朝鮮軍一觸即潰,奪路而逃。李奇微坐著他的吉普車在前線跑來跑去,試圖阻擋住滾滾後退的洪流,但毫無成效,被迫於1月3日下令全線向漢江南岸撤退。中朝軍隊立即轉入追擊,於4日進占漢城,5日渡過漢江,8日占領仁川,並推進至北緯37度線附近地區,殲敵1.9萬餘人,勝利結束了第三次戰役。
中朝軍隊的新年攻勢再次引起華盛頓一片恐慌。但隨著戰線的穩定,李奇微發回了令人鼓舞的消息,說他能頂住任何新的進攻,這對日益心寒的決策者們來說不啻是一股冬天裏的暖風,堅定了他們不必擴大戰爭也能堅持下去的信心。
1月9日,作為對麥克阿瑟12月30日擴大戰爭的四點建議的回答,參謀長聯席會議致電麥克阿瑟,稱已經考慮並將繼續考慮他的建議,但明確指出:封鎖中國沿海,“必須等到我們在朝鮮的陣地得到穩固或從朝鮮撤出以後”,而且還要事先征得與中國有貿易往來的英國的同意;炮擊和空襲中國大陸,必須在中國軍隊進攻朝鮮的美國軍隊時才能決定是否實施;動用台灣國民黨軍隊增援,不可能對朝鮮的局勢起決定性作用。因此,他們要他繼續執行12月29日確定的方針,重申:“在首先考慮你的部隊安全和保衛日本的基本任務前提下,最大限度地殺傷在朝鮮的敵軍,當你判明必須撤退才能避免人員和物資的重大損失時,就可從朝鮮撤至日本。”
當時,參謀長聯席會議的確考慮了麥克阿瑟的建議,並擬定了一項應付局勢進一步惡化的措施方案,其中包括向日本派出兩個師;加強對中國的經濟封鎖;準備對中國立即進行海上封鎖;解除對中國進行“空中偵察”的限製;鼓動並支援蔣介石反攻大陸;向台灣派軍事代表團及向在大陸的國民黨殘餘武裝提供一切可能的秘密援助等。這項方案於1月12日在參謀長聯席會議上獲得批準,並提交國家安全會議討論通過。
惠特尼寫道,麥克阿瑟把參謀長聯席會議1月9日的電報看做是一個“圈套”:讓他來掌握“重大損失”的確實含義是讓他做出是否撤軍的決定,這實際上是把責任推到他的頭上,而華盛頓方麵就可像懦夫一樣避免做出這個令人討厭的肯定會遭來非議的決定。因此,他馬上回電要求澄清這樣的事實,即他的部隊按目前的實力不足以完成既防守朝鮮而又同時保衛日本的任務;以現有的部隊來守住陣地隻能維持有限的一段時間,而要完成這個任務就不可能沒有損失,這種損失是否“重大”,則要看人們賦予它以什麼樣的標準。進而,他又要求華盛頓明確這樣一個問題,即美國的現行政策在朝鮮的軍事目標到底是什麼?是無限期地打下去直至最後勝利,還是隻堅持一定的時間,或是為了避免損失而盡早撤走?要決定堅持下去就須明確提出來,而且隻有采納他的四點建議才能堅持並最終取勝。要決定撤走也須明確定下來,而不必在遭受無謂的損失後才撤。這不是一個戰術問題,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也不是一個需要視損失情況或敵方的行動來做決定的事情,而是涉及對國內和國際都會帶來決定性影響的大政方針問題。他警告說,這個問題定不下來,政策含糊不清,他這個總司令就無所適從,無法在戰場上定下到底該采取什麼行動的重大決心。另外,讓官兵們“以生命去換取時間”,也必須明確向他們說明其政治意義,使他們充分理解其行動的目的,否則,他們是不會心甘情願地去冒險衝鋒陷陣的,其低落的士氣將嚴重影響戰鬥力和戰場效果。
麥克阿瑟對部隊士氣低落的抱怨,也使華盛頓方麵對他本人的士氣是否高昂產生了懷疑。顯然,麥克阿瑟認為,除非擴大戰爭,否則就隻有撤出朝鮮;不撤出朝鮮,就會麵臨重大損失。艾奇遜稱他的這份電報是一封遺書,其用心之一,是在形勢一旦惡化時為自己開脫一切責任,其二是向華盛頓施加最大壓力,迫使其接受擴大戰爭的建議。杜魯門看了這份電報也“深感不安”:它表明麥克阿瑟完全不想執行他的命令。但在1月12日舉行的國家安全會議上,杜魯門仍充滿幻想地認為:“如果給麥克阿瑟以有關政治和外交政策的最新知識,他一定會理解華盛頓的真正意圖。”
於是,會議決定采取三種方式同時做麥克阿瑟的工作,即由總統直接寫信向他闡明美國的政策;同時,參謀長聯席會議出麵再發一個指示,要他執行命令,以及由陸、空參謀長柯林斯和範登堡親自前往東京做解釋工作。
12日當天,參謀長聯席會議的電報就發給了麥克阿瑟,指示他在下令撤軍前有必要再爭取一些時間,“以便同參加朝鮮戰爭的聯合國成員國在外交和軍事上進行磋商”;除非由於軍事需要,“確實迫不得已”,否則不應放棄朝鮮,而應實實在在地最大限度地打擊共產黨軍隊。“這對於美國在世界上的威信,對於聯合國和北約組織的前途,以及對於努力在亞洲組織的反共抵抗運動,都是同樣重要的。”總之,要盡可能堅守,堅守無望才可考慮撤到日本。14日,杜魯門的信件以電報形式傳到東京。信中列舉了十條理由,說明在朝鮮盡可能堅持下去所能達到的政治目的,其中主要有:它可以使自由世界圍繞它動員起來以對抗蘇聯的威脅;降低被誇大了的共產黨中國在政治和軍事上的威望;為在中國內部和外部組織非共產黨抵抗運動提供更多的時間和直接援助;履行對韓國所承擔的義務以向全世界表明美國友誼的重要性;有利於日本以後的安全地位;鼓舞麵臨共產黨勢力威脅的國家堅定地與其作鬥爭;促進西方各國加強其防衛力量;鞏固對美國的國家安全利益具有不可估量價值的自由世界聯合陣線。杜魯門最後強調:“以現有兵力要繼續進行這樣的抵抗,在軍事上也許是不可能的……但重要的是,我們應向全世界表明,在最壞的情況下,即使我們被迫撤出朝鮮,這種撤離也出於軍事上的需要,我們在政治上和軍事上將不會接受這種結果,直到侵略行為被糾正為止。至於擴大作戰區域的問題,要審慎行事。”
麥克阿瑟看了這封信後,似乎領悟了其中的含義。他對手下人宣布說:“先生們,這封信終於解決了我們是否撤出朝鮮的問題,沒有撤軍一說了。”同時他致電華盛頓,“我們一定盡最大努力去執行抵抗任務。”
第二天,柯林斯和範登堡到達東京。麥克阿瑟向他們宣讀了杜魯門的信,並說他理解這封信的意思是美國不會放棄朝鮮。柯林斯和範登堡則把1月12日參謀長聯席會議有關精神當麵告訴了麥克阿瑟。但麥克阿瑟仍然堅持認為,必須要考慮到擴大戰爭的司能性。
隨後,柯林斯和範登堡二人對朝鮮戰場進行了實地考察。他們同李奇微及其下屬軍官和士兵們進行了接觸,發現士氣並不像麥克阿瑟所說的那樣令人擔心。李奇微向他們保證說,他對第8集團軍“能完成自己的任務是深信不疑的”,並已開始了代號為“狼狗行動”的有限攻勢。回到東京,柯林斯馬上給華盛頓發了一份緊急報告。該報告稱,在李奇微領導下,第8集團軍狀況良好,士氣令人十分振奮,目前尚未出現怨天尤人、鬥誌瓦解的現象,而且正準備嚴厲抗擊任何大規模的進攻。這份報告如同一針強心劑,立即使華盛頓感到歡欣鼓舞,如釋重負。在1月17日舉行的國家安全會議上,參謀長聯席會議於12日提交的那項方案未獲批準,被擱置一邊了。從此,華盛頓方麵對麥克阿瑟更加不信任了。他們直接從李奇微那裏獲取信息,而使麥克阿瑟成了一個被架空了的董事會主席式的人物。
1月25日,李奇微利用中朝軍隊休整之機,在迅速調整部署後發起代號為“霹靂行動”的大規模試探性進攻。10天後,這一行動又發展成代號為“霹靂圍剿”的大規模持續進攻。李奇微吸取了以往分兵冒進的教訓,為防止部隊被分割包圍而采用互相靠攏、齊頭並進、穩紮穩打的戰法,以及始終保持接敵的“磁性戰術”和實施密集火力突擊的“火海戰術”,與中朝軍隊打消耗戰,逐步向前推進。到2月10日,西線部隊已進至漢江南岸一線,並占領仁川和永登浦等地;東線部隊則進至砥平裏和橫城以北地區。為粉碎“聯合國軍”的進攻,中朝軍隊於2月11-16日對砥平裏和橫城地區突出之敵實施了反擊,隨後轉入運動防禦。
這期間,麥克阿瑟曾兩度赴前線視察。2月20日,他再次前往原州會晤李奇微。在那裏,李奇微向他彙報了兩天前製定的繼續向北推進的“屠夫行動”計劃。麥克阿瑟二話沒說就批準了該計劃,並當著李奇微的麵向記者們宣布:“我剛剛下令恢複攻勢。”
麥克阿瑟這種貪他人之功為己有、在公眾麵前自我炫耀的做法,大大刺傷了李奇微的自尊心,使他感到震驚和不快。他寫道:“不用說,總司令和總司令部的參謀人員從未發布過任何有關這次作戰的命令……無論其本人還是其參謀人員在‘屠夫行動’計劃的構想或擬定過程中未起過任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