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來時,沒有見到他。
醫生來過之後,他盯著門好半晌,一時之間再也無法言語。
門開的那刻,他知道他的眼睛肯定透露出了太多希翼,以至於看到徐小添,他禁不止閉上眼,把所有失落全部吞下。
“趙醫生說你又住院了。”徐小添靜靜走近。
徐謄濤睜開眼,喉底苦澀,但還是笑了笑,“沒事。”
“聽說是他送你來的……”徐小添沒有左顧而言他,“他呢?”
徐謄濤對他的咄咄逼人沒有理會,看了門口幾眼,移回視線說,“小添,他不欠我,更不欠你。”
說一完,徐小添沉默。
過了一會,他掩飾不住悲苦,“如今,我是多餘的了嗎?”
徐謄濤聞言連笑都已經很勉強,“小添,我已欠他夠多,我不想再欠,我也舍不得。”
“那我呢?”徐小添無法理智,“你說會照顧我,現在就要放棄了嗎?”
“你已長大,”徐謄濤抿緊了嘴,“不需要我再多說一次。”
徐小添站起,深呼吸了幾次,控製住脾氣,“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他不要你,我要。”
徐謄濤看著他氣衝衝地走出門,沒有挽留,不再說話。
這半年來把所有事情全都聯係起來,再回想過往,一幕幕全都觸目驚人。
而秦峻那張隱容的臉越發清晰。
一想,就揪心不已。
門一拉開,微笑男子映入眼瞼。
兩個人,床上的,門口的全在此刻愣住。
秦峻兩個人一人看了一眼,開口,“這……我打擾了嗎?”
徐小添推開他,頭出不回走掉。
秦峻被推離了半步,離門口遠了一點,看著病床上的徐謄濤,腳步沒有再動,像在猶豫著要不要進。
從見到他,徐謄濤都看得明白,秦峻想跟他保持距離。
現在,怕更是。
他怕他走掉,怕得雙手在被子下握緊得連骨頭都發疼。
終於,他走了進來,笑容有點無奈,說,“這小孩怎麼這麼多年這脾氣還是麼這驕縱……”
“對不起……”徐謄濤衝口而出。
秦峻搖搖頭,“沒關係。”
徐謄濤聽得心全冷了。
沒關係,是啊,以前該有所謂的時候沒所謂,現在,他直接忽視。
不在意了,也就無所謂了。
“我幫你買了些吃的……”秦峻放下東西在手中呼了口氣暖了暖手,“你看著什麼合胃口的吃點,你就好好在醫院呆著吧。”
徐謄濤啞著喉嚨擠出兩字,“謝謝。”
“不用,”秦峻搖搖頭,“你還是好好照顧自己的好,這兩天我有事就不過來了,你出院了發個消息給我就成。”
頭疼像是會傳染,徐謄濤覺得全身都疼了。
“你啊,找個學生,或者找徐小添來照顧你吧,別太寵他了……”秦峻玩笑般說,“你看,他這得理不饒人的性子可是……”說到這,他像領悟到什麼,不再說下去,隻是說,“抱歉,我管不住我這嘴。”
徐謄濤搖頭,任百爪撓心,臉上淡淡地說,“沒事。”
秦峻尷尬的笑了笑,摸了摸鼻子,就又要開口說話。
徐謄濤知道他又是要道別,在他開口之前說,“那些年你受的委屈,對不起了。”
秦峻“咦?”了一聲。
“我知道,那不是你該受的……”徐謄濤盡力說著話,“我讓你忍,是我不對。”
秦峻再次微愣,然後釋懷地笑,“沒事,都過去了。”
他像是不再想說下去,立馬道了別,朝他禮貌性地點頭微笑,離開了病房,留下了他買來的幾種粥。
徐謄濤看著他離去,所有的力氣都消失了,他頹然地倒在了病床上,思緒一片空白。
其實現在,他什麼都沒有了。
秦峻已經連多跟他說幾句話也不想。
一開始,他真的什麼都想做好,以為別人的生活和自己的生活自己都能處理好,就算有交集,也會在某個階段時能和睦相處,而他愛的人會跟他經曆生活的每一處光臨。
可最後,他卻失去了他愛的人。
他以為,他可以等他回來,如果等不到,他愛上了別人,他還可以祝福,現在發現,全不是這麼回事。
他不是聖人,他還是想要他回到他身邊。
可是,他不愛他了。
時間如駒過隙,真愛他的人不愛他了。
或許這就是報應。
懲罰他,忽視所愛,再永失所愛。
人真的是,貪心不得。
那年秦峻走之後,徐謄濤愣了好半天才出門看。
門前沒人,沒有誰忘了帶鑰匙等著他開門。
而他們的臥室裏,屬於他的東西全沒了,空蕩蕩的一片。
他覺得心揪疼得厲害,電話一直在響,接起時徐小添在電話那邊問他星期天能不能回來住。
他都沒來得及跟秦峻說,這個學期徐小添就住校了,以後家裏就他們倆了。
而那時候徐謄濤是真沒力氣了,自己帶的實驗在緊要關頭,學術文章在國外雜誌發表,所有計劃因他的出走打亂,他忙得焦頭爛額,手機沒有人接,公司說他已離職。
實驗一成功結束,數據出來,學校已經準備人手讓他去國外交流,一年的時間,不長不短。
秦峻消失得太快,連讓他一個調整的時間沒有。
那時,不能不說沒有怨對。
活像兩個人存在的生活,一個人不打招呼抽身而走,剩下的那個狼狽地支撐著屬於兩個人的空間。
他心力交瘁去了國外,徐小添說,“他不是愛你嗎?得了,發發脾氣就回來了的,你放心好了,你一回來我就告訴他你消息。”
於是他等,一年過去,音訊皆無。
他很想他,一直都想。
越想,頭就越疼,等再次回國,他毫無疑義提升為正職,他再去找了一次,一無所獲。
徐小添快大學畢業,成立了公司,請他當顧問,在等他回來時,他隻好用工作麻弊自己。
直到那一夜,以為終於從青春期崇拜脫身出來的徐小添借著酒意告白時他才慢慢想起那幾年一些事情。
想起秦峻的無奈,他的苦笑,他的想說卻欲言而止。
一些事情慢慢清晰起來,錯誤也就越發明顯。
他讓徐小添搬了出去,心裏空落落的,隻是想著那麼愛他的人,總會有天回來的,他說過,不管他愛不愛他,他總是愛他的。
那個人,追逐他好幾年都沒放棄,不可能……這次就真的放手。
直到再見,才發現錯得一塌糊塗。
秦峻已是真正的死心。
盡管眼睛還是明亮,臉孔跟多年前沒有太多差別,可是,他眼角的細紋已經出賣了他對世事的漫不經心。
他再也不是那個勇往直前,會說一直愛他到死的男人了。
他對他微笑,跟他擁抱,說我希望你幸福。
每一個舉動,每一句話,都顯得那麼真誠。
燒盡所有餘暉,隻為你發光。
秦峻曾這麼說過。
他說過的大部份情話都全做到了,除了那句永遠在一起。
徐謄濤晚上從醫院回了家,醫生要留,他還是出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