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公認的世界“首席”樂團,“柏林愛樂”和“獅頭少帥”拉特爾爵士首度來滬獻演,自然引起樂壇陣陣騷動。2005年11月10日晚,這支具有傳奇曆史的樂團,在東方藝術中心終於奏響眾人企盼已久的華美樂聲。
就上半場而論,毫不誇張地說,這是筆者平生聽到過的最精彩的樂隊現場音樂會之一。從中,觀眾的“聽覺意識”和“聲音概念”真正受到了一次全新的“再教育”——什麼是交響樂隊的整體性和協調性,什麼是樂隊音響的空間感和層次感,以及什麼是指揮和樂隊之間的水乳交融。開場的法國作曲家柏遼茲的《海盜》序曲屬於“炫技派”作品,音響華麗,節奏脈動複雜而多變,聲部穿插之迅捷令人“耳”不暇接——此類作品非一流樂隊不能駕馭。在拉特爾的棒下和柏林愛樂團員手下,《海盜》音樂顯得帥氣、光彩、漂亮、幹淨。不妨設想,如果柏遼茲英靈轉世,也會大呼過癮!接下來的另一位法國作曲大師拉威爾的《鵝媽媽組曲》,是考驗樂隊“輕功”和控製力的招牌曲目。這裏,所謂“印象派”音樂的色彩豐富性和夢幻細膩性得到了全麵而生動的逼真顯現。筆者切身體會到,超一流樂隊所達到的聲音現場的敏感性和微妙感,的的確確是唱片錄音無法比擬的。就音響色調所能達到的神奇效果而論,柏林愛樂當晚的這個“鵝媽媽”,應該被看作是整場音樂會的精華所在。如果說在柏遼茲的《海盜》序曲中,柏林愛樂是一架運轉順暢的精湛機器,那麼在拉威爾的《鵝媽媽組曲》中,這支樂隊又一變成為畫工精妙的“馬良神筆”。
具備了上半場的鋪墊,吊起了下半場的期待。但或多或少,期待有些落空,不免留下遺憾。貝多芬《第三交響曲》(“英雄”),可算是交響樂傳統中處於中心地帶的保留曲目,對於柏林愛樂這樣規格的樂隊和拉特爾這樣等級的指揮大師,按理應該駕輕就熟。但或許正因如此,樂隊在整體上似乎不夠投入。當然,照一般標準,當晚“英雄”交響曲的演釋不辱柏林愛樂的盛名。然而,按這支頂級樂團自身應有的水準,這次演出給筆者的印象仍不免有些“平平”。音樂進行中,不僅出現若幹小的“閃忽”(還不能算“差錯”),而且總體的音響造型也沒有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覺。作為慢樂章的“葬禮進行曲”,出的問題尤其多一些,“氣口”的銜接不夠到位,情緒上的悲壯感和緊張度不足。另一方麵,第一樂章之後出現了稀稀拉拉的掌聲,這種“不懂行”的信息傳遞給樂隊隊員,也一定影響了他們的情緒。
拉特爾爵士明顯是外向型、熱血質的指揮。這支樂隊與卡拉揚時代的老成和雄渾相比,也顯得更加年輕和朝氣。不過,一支代表最正宗德國音樂血脈的樂隊,演奏最正宗的德國作曲家的典型作品,聽上去反而不如演奏法國作品那樣讓人折服,不免有點出乎意料。有意思的是,拉特爾爵士於第二天(2005年11月11日)上午,在賀綠汀音樂廳指揮上音學生樂隊,興致勃勃而又周到仔細地排練了貝多芬“英雄”交響曲第一樂章呈示部,以至於我們可以暗自在柏林愛樂和上音樂隊之間做一些不同“等量級”之間的比較。可喜的是,上音的學生樂隊在大師的帶動下,就瞬間的局部而言,可能在狀態上(當然不可能在音響和技術上)並不輸給柏林愛樂。從拉特爾爵士妙語連珠的講解和熱情洋溢的指揮中可以看出,這位目前聲望如日中天的指揮大師確實對貝多芬“英雄”交響曲以及整個貝多芬的風格真諦具有透徹而精深的理解和認識,這對10日夜晚的現場演出多少是一種彌補。
反觀柏林愛樂在滬的首場音樂會,我不禁想起了德國鋼琴大師施納貝爾的那句名言:“莫紮特的音樂,對孩童太容易,對音樂家太困難。”其實,貝多芬又何嚐不是如此?就純粹的演奏技術難度而言,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當然遠在拉威爾的“鵝媽媽”之下,但柏林愛樂能以令人暈眩的藝術高度演奏“鵝媽媽”,但在貝多芬“英雄”這個“爛熟”的老牌曲目麵前卻有些“磕磕碰碰”,這其中的暗示和意涵,確乎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