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6日,去東方藝術中心觀看海頓清唱劇《四季》的演出(上海歌劇院合唱隊與樂隊)。指揮是美國著名的合唱作品權威大師內爾森,獨唱演員包括從上音出道並走上國際舞台的黃英和沈洋(表現非常出色)以及特邀的美國男高音Marc Heller(表現差強人意)。
演出質量應該說相當好,但我個人感覺相當不滿足,捫心自問,原因是一個看似小小的遺漏——整個演出過程中,從頭至尾沒有打出歌詞的字幕。
因此,聽眾隻好在不知詞義的狀態中聆聽聲樂作品。盡管沈洋和黃英的德語發音非常地道準確(合唱隊的吐字畢竟有些含糊),盡管有節目單和大幅屏幕中不多的幾行文字(中英文)提示,但相信在場聽眾(包括我自己)在大多數時候仍然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應該說明,主辦方設計這場演出還是費盡心機的,甚至特意在舞台後方用投影方式打出一幀幀精美的自然風光攝影作品,以配合海頓這部作品的意旨。但圖片畢竟不能代替文字——演員究竟在唱什麼,中國聽眾無法得知。
於是乎,海頓這部著名清唱劇在中國上演的實質性文化意義就大打折扣。我猜想,在不知詞義的前提下,聽眾聆聽聲樂作品會采取以下兩種策略:
第一,集中欣賞演員的聲樂技巧和嗓音品質——盡管這是相當普遍的欣賞習慣,但這種忽略作品意義和內涵的做法,在審美上其實是“買櫝還珠”。而且,針對海頓《四季》這樣的大型作品,僅僅欣賞演員的演唱,很快就會陷入審美疲勞。
第二,采用欣賞器樂作品的方式聆聽聲樂作品——如注意主題動機的安排與運作,關心曲體結構的比例與設計,捕捉和聲、調性的處理與控製,等等。但是,聲樂作品中難得會有純形式和純結構意義上的音響安排,脫離具體而明確的詞義要求和韻律秩序,音樂中的一切表現都是無的放矢。因而,器樂的聆聽方式在聲樂作品中很難奏效。
就我自己而言,除了上述兩種基本上行不通的策略之外,在約兩個小時的音樂鳴響過程中,我隻能盡量從介紹文字的隻字片語中,從零星抓到的演員唱詞的個別德語單詞中,從大致的音響性格綜合判斷中,從我原有的音樂史知識貯備中,費力而勉強地拚湊出一幅海頓《四季》的模糊構圖——至少,我還是“聽懂”並記住了《春》中的“日出”合唱、《夏》中的暴風雨場景,《秋》中的狩獵場麵,以及《冬》中男低音的悲憫詠歎調。
但是,海頓這部作品中公認具備的質樸的人性關懷,多處風趣的自然刻畫,以及深刻的大自然泛神觀念,由於沒有歌詞的指引,聽眾基本無從領略和領悟。是為憾事。
就此,我的腦海裏倒產生了一個更具普遍性的問題:聽音樂究竟是聽什麼?或者說,具有文化意義和具備人文含量的聆聽,究竟應該是怎樣的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