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瞿小鬆的《曦》(1 / 1)

瞿小鬆有一部為打擊樂器所寫的作品,題目富有詩意,但又不可言喻——《曦》。雖然已是多次聆聽,但依然讓人感動莫名。就筆者個人的直覺判斷,這是所有打擊樂作品中最傑出的創作之一。“記得初次聆聽,即感到不得不屏住呼吸。全曲結構高度凝練,意念清晰集中,具有“逼迫”聽者全神貫注的內聚力。雖然專為打擊樂所作,但絕不追求一般的外在喧鬧效果,反而執著於深邃的意境營造和心理探究,迫使聽眾全然改變常規概念中對打擊樂這個音樂品種所持的一般印象。作者顯然堅守音樂應該關注人生重大命題的傳統美學立場,但在音調性質、樂器選用和素材組織等方麵又汲取近來風行一時的“世界音樂”養料,通過徹底個人化的獨立思考,形成一種悠遠、神秘、內省而又不乏野性張力的樂風。《曦》的音樂以東方人特有的方式直指人生經驗中最深刻的精神層麵,它昭示出嚴肅音樂在當代文化建構中不可替代的獨特價值,同時也標示出中國音樂已經企及的世界性藝術高度。”筆者曾在2003年的一篇舊作中如是評說。

當然可以就此作品的良好結構控製和非凡敘述張力做進一步的技術性分析,如通過樂曲開端混沌初開式的散點“音節”,途徑中段震耳欲聾的野性爆發,再由熱脹冷縮式的聲響過渡,最後終於神秘莫測的原始歌唱(這一段尤其感人,似乎是在遠古的蠻荒之後,終於艱難地尋覓到一種真正屬“人”的、帶有一絲暖意的聲音)。

不過,筆者眼下想到的,倒是這首樂曲所設置的一個美學難題——它究竟是“無標題音樂”還是“標題性音樂”?如果屬前者,我們如何能夠在聽覺經驗中排除上述的那些幾乎明白無誤的象征意蘊(更何況還有《曦》這個題目的深長意味)?如果屬後者,我們又如何能夠解釋,此曲的音樂陳述顯然並不是依據任何音樂之外的線索,而是植根於音樂本身的心理邏輯和發展脈絡?試探性的答案或許是,“無標題”與“標題性”之間,並不是黑白分明,而是一個無限寬闊的地帶。

另一個想到的史學問題是,常常聽說二十世紀以來的“現代音樂”是“難聽”、“抽象”而“枯燥”的。瞿小鬆的《曦》雄辯地證明,上述對“現代音樂”的一般化指責是站不住腳的。不錯,“現代音樂”中缺乏“旋律”,可能也並不“悅耳”,但這並不妨礙在二十世紀以來的音樂中出現具有深刻表現力的傑作。當然,話說回來,“現代音樂”中確有很多“難聽”而且乏味的平庸之作,正如“古典音樂”中也存在很多雖然“好聽”但同樣乏味的平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