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這是我們目前的教育所忽略的,我們的教育曾經很長一段時間把人的思想教育放在很重要的地位,所謂政治掛帥,但是由於思想教育的僵化,思想教育的脫離實際,把思想教育政治化、泛政治化,隻要政治上在當時認為是正確的,什麼卑鄙的事情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幹出來,以至於弄得思想教育變成了什麼?變成了我們一種痛苦的回憶,你們大概這方麵痛苦的回憶比較少,我的這種痛苦的回憶就太多了。
我在這裏以愛因斯坦為例,強調科學家的人格修養,可能把問題簡單化,因為科學家的人格是多種多樣的既有像愛因斯坦這樣的,有甚至比愛因斯坦更加光輝的布魯諾那樣的,堅持“日心說”,寧死不屈,最後被燒死在羅馬的鮮花廣場上,也有像哥白尼那樣的,比較善於保全自己的,他的“日心說”在他生前不出版,到死後出版!還有一種比較折中的,就是伽利略,他最後作了一個違心的檢討,就像我們當年“反右派”、“文革”時期作檢討一樣。當然,他的思想已經流傳下來了,當然,從人文精神上來說檔次就差一點我上午到你們南京的總統府去參觀,我看到蔣介石的一份檢討,蔣介石1927年北伐戰爭勝利了,黨內鬥爭鬥來鬥去,叫他下野,他就寫了一份辭職書,他說,我能力有限,弄到現在,主義不能實行,老百姓還在受苦,同誌們,先生們,我很慚愧,我不能再當國民革軍軍總司令了,我辭職實際上他是假的,是假檢討,以退為進他這種假檢討,今天看起來,騙鬼的,很好笑,很虛偽,但是,對他們那種搞政治的人來說,根本就無所謂。當然,我們也作過假檢討,可能在性質上是不一樣的。當然最好不要檢討。
在“反右派”期間,我有一個密友,後來當了右派了,他四年級,就分配了,就要走了!臨走的時候跟我講了一句話,讓我毛骨悚然,終生難忘,他說:“讓我們學會自私吧!”就是說,尋求安全的辦法很簡單,就是幹脆自私,不要臉,不要講什麼真理不真理不要管國家的命運,不要管胡風是不是反革命,也不要管斯大林是不是暴君,也不要管右派要不要反,不管今天還是同學,明天突然變成敵人,這些都不要管,不要心裏不安,隻要學會自私就行。這句話太簡單了,但是可惜的是我老做不到。因此,我後來就不斷地碰釘子,以至於我大學畢業以後留在北大了,做研究生,有人覺得我不可靠,就把我改為助教,改為助教意思是什麼呢?就是可以調動,不到一年就從北大把我發配福建華僑大學去了。你們的情況和我們不同,作為一個學者,作為一個科學家,不用像蔣介石那樣假檢討,也不要像我們當年那樣被迫自私。我覺得,直到今天,我們在人文這方麵的教育是不夠的,我們忽略了人類整個的精神寶庫,像愛因斯坦那樣的,像諾貝爾那樣的精神。諾貝爾知道無炯火藥發明出來可能很可怕,他自己的實驗室就炸了,差一點丟了一條老命中。他想:這個如果用來戰爭,用來打仗豈不是也就違背了科學良心了,後來就在諾貝爾獎裏加了一個和平獎、他意思就是說:我的科學是為了和平服務的,不是為戰爭服務的。但是結果很糟糕,曆史的發展不是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的,最後火藥和原子能一樣,還是被用在戰爭上,成為大規模殺傷性的武器,這是科學家所不能控製的,但是,這並不妨礙諾貝爾的精神活在我們心裏,作為人格理想很值得我們去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