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續四年,雨水。
滄州的雨季提前來了。少年營又新進了一批人。過了一遍名單後,陸衍發現這次平民更多了些。
這次父親攜未婚的阮氏來滄州時也提到過,似乎是皇後那邊提的建議。
“師兄。”敲門的是個矮個子的男孩兒。
“有什麼事麼?”再過一年半陸衍就要離開少年營了,大家都聽說天機衛的總管傳信招納他。
“聽博總管說,師兄過些日子要回京。”
“是的。是有事麼?”陸衍在少年營裏聲望很好,因此後來常有師兄弟請他幫忙。
“恩......上次回營時我娘未病愈,我有些擔心......”陸衍知道這件事,他曾偷偷傳藥回家裏被抓到過,不過當時陸衍和另一個同門向博雲求了情。
“好吧。我順道去看看她吧。”陸衍淡淡答應道。
“啊,謝謝師兄!”
陸衍揮揮手打發了他。一個寡婦帶著孩子不容易。
因為饒了些路,陸衍比預計晚了幾個時辰才到京。阮氏是宗赫守寡多年的姑姑,帶著個姑娘在宗家備受冷落。武王有意撮合,兩人一來一往倒成了良緣。
陸衍隻見過母女兩人一次,阮氏溫文爾雅,和已故的母親頗為相似。但是阮姑娘不是很喜歡他,從不正眼看陸衍。
酒宴前一晚與聖上小聚時,提及此事,聖上說:“阮宗氏的亡夫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吏部尚書,人家本來是千金小姐,一夜之間聲敗名裂委身於你們家,還成了你妹妹,自然不甘心。”
聽聖上這麼說,陸衍倒是想起來,確有此事。阮尚書當年被人檢舉官商相互,受賄幾千萬兩,一夜之間被打進大牢還死在裏邊。
“如不是娶了宗家的女兒,阮家可能就被處株連九族之罪了。”聖上歎聲道。
這事在宗營沒人提起過,應該是忌諱。這麼一說,陸衍多少同情和理解為何阮詩詩。但轉念想到那年夜下偷聽的話,陸衍又不禁擔心起來。
他瞟了旁坐的聖上一眼。英氣少年,現在全身心地投入在喜慶的氣氛中。可陸衍卻看著那一張張歡笑的紅臉背後都是一把把刀子用鋒利的絲線穿起一張必死無疑的網。
聖上側頭,看著新郎官的兒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腿:“別板著個臉,你爹的紅事呢!”
聖上神色輕鬆,倒是讓陸衍覺得自己多慮了。苦笑一下,不得不隨著眾人起哄。
“雖然排場不大,但你爹還是辦的轟轟烈烈啊。”
“是啊,雖然是喪妻的娶了守寡的,但禮數上也不能委屈別人。”
聖上點頭:“那你呢?”
話題不知怎麼就轉到陸衍身上了。
“我怎麼?”
“我是問你最近怎麼樣?看你一臉委屈的樣子。”聖上玩笑地看著他。陸衍突然發現,聖上的眼神,變深邃了,他有些看不透。
“有那麼明顯麼?”陸衍敷衍地別過頭倒茶。
聖上輕笑了兩聲:“子陌,我們雖不是穿一個開襠褲長大的至少也是一個被窩裏睡過的......”
“誰和你睡過了......誰要和你合穿一個開襠褲。”陸衍急急地打斷聖上的話,此刻他不想談論這些個話題。
“行行,我隻是擔心你。”聖上撐著頭看著他的側臉,“你以前就是這個樣子了。有什麼煩惱說出來我聽聽唄。我都十五了,不再是小孩子幫不了你什麼了。更何況宮裏的情形我比你熟。”
聖上看不到陸衍的表情,隻知壺口流暢的水柱搖晃了一下。遞過茶杯,陸衍淡淡道:“也沒什麼,不過是快要離開少年營了。”
“哦!覺得自己老了是吧!不能再以少年自稱了,確實有些令人傷感。”
“......”
陸衍對聖上的玩笑一點兒都不喜歡,無言地看著他。
聖上看他那樣子大笑著抱歉。
“天機衛的何總管給我來過信。”陸衍語氣沉重,天機衛固然是眾多皇家兵團裏最好的,隻是他的實力......真的配得上這地?自從宗赫那年告訴他那些事後,他變得疑神疑鬼的。
“恩......你不想去?”
陸衍搖頭:“沒想好。而且宗赫也來信說想調我去禁衛軍。說宮裏的差事可能輕鬆些......更適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