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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公道請來一輛小車,載著阿裏育、蘇裏諾去瞻拜戴氏宗祠。
戴氏宗祠的建造與一般的鄉村祠堂不同,門前有旗杆夾,大門兩邊蹲著兩座丈八高的獅子,訴說著昔日的榮耀。祠堂前後三進,天井裏栽著南方香木。廊柱、屋簷、牆壁雕刻著人物、神仙、花草蟲魚,雖然頗為破敗,遙想當年的規模,仍令人神往。
祠堂後的戴家大院曾被數百佃農占住,如今成了一座空屋,不,一座空城,外人可能難以想像,它有九十九間房間,十數個天井,曲徑回廊,彼此相通。在那個時代,它是道道地地的奇跡。時間和風雨淘洗著人們的記憶,終有一日,它也會湮沒在時間裏,不會比樓蘭古城、蒙古大城留下更多。
阿裏育和蘇裏諾驚歎:“這就是我爺爺時常想念的故居?”
“正是。”
韓育拿出數碼相機,為掛在廳上的禦匾、一品夫人朝服、名人饋贈戴家的書畫留影。
在金瓜村的大榕樹下,師公道為阿裏育和蘇裏諾準備了一頓正宗的南溪大餐,主菜有南溪蝦、南溪斑魚、土雞、土鴨。大榕樹足有七八百年曆史,傳說是金瓜村戴氏開基始祖栽下的,它矗立在戴氏宗祠左側,枝葉層層密密,陽光漏不下來;雖曾遭雷擊電打,留下傷痕累累,仍有數百隻鳥兒棲息其間,奏出悅耳的音樂。
席上,阿裏育和蘇裏諾委托師公道擇定爺爺奶奶合葬的日期。
10
合葬日到了,師公道讓人挖出戴夫人的骨殖,買來一口堅固的棺木,將骨殖裝入。阿裏育和蘇裏諾打開青瓷花瓶,將戴兩儀的骨灰倒入其中,和戴夫人的骨殖摻在一起。
師公道披道服、戴道帽,手提木劍,念起大荒咒,為戴氏夫婦超渡。
阿裏育和蘇裏諾目瞪口呆,韓育低聲介紹:“這是中國人悼念死者的儀式。”
師公道點起一把檀香,給在場的人每人分了三枝,跪拜之後,一枝插在靈前,一枝插在癲廬的大香爐上,還有一枝插在癲廬旁的天地神位牌前。
師公道剛把檀香插在靈前,嫋嫋青煙上出現了戴兩儀和戴夫人的魂魄,夫婦皆著舊時服裝,戴著高帽,煞是莊嚴。夫婦斂手向師公道道謝,師公道趕緊跪下答禮。
倏忽間,戴氏夫婦跟前又多了一條魂魄,卻是往生未久的癲公。戴氏夫婦抱著癲公,痛哭失聲……
師公道陪著傷心。
戴夫人忽伸出手來撫摸阿裏育和蘇裏諾,含淚笑道:“咱們的孫子怎麼生得這般黑?快趕得上黑炭了。”阿裏育和蘇裏諾一無所覺。
戴兩儀也破涕為笑:“如果南洋的兒子、女兒、孫子、孫女都一齊回來,不知你要怎樣笑他們的奇形怪狀呢!不管他們長得怎樣,反正都是咱們的兒孫。”
“你說得對,隻要他們的血管裏流著戴家的血就行了。隻是……你沒料到狗兒……”
“我知道,我知道。這是天意,非人力所能改變。”
自戴氏夫婦的骨殖合為一處後,燕子忽變得呆呆的,此時,它驀然一聲長鳴,拍打拍打翅膀,竟飛入藍天中。
“它走了,它已經幾十年未曾北歸。隻是,它還能尋得到舊巢否?”癲公感歎。
“真是一隻情深意重的靈燕。它還會回來麼?”師公道接道。
“會的,會的。它一定會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