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煌煌出海曙(3 / 3)

我們能不能這樣理解海曙之名,與大海相連,海曙就活,就有生氣,就有陽光,一旦禁海,海曙也不成其為海曙了。海曙之名,源於城中的一座叫海曙樓的鼓樓,這原先是子城的南城門,建於唐代,在宋時稱“奉國軍樓”,明萬曆十三年(1585)太守蔡貴易重修時采用了唐代杜審言“雲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之句意,又寄寓“波寧海定,滄海為曙”之義,取名海曙樓。清乾隆後,政府又一次海禁,海曙又悄然黯淡;而外灘被迫開放的時候,滄海又露曙光,江廈街又開始忙碌:在1864年,濱江廟設立了錢業會商處,在民國的時候移到了戰船街上,即現在的錢業會館;東大路、江廈街、藥行街一帶,錢莊、米行、布莊、銀樓、藥業、旅館、洋廣貨、南北貨、鮮鹹貨、魚行等各行各業又蓬勃發展,海曙集中了當時寧波城大約八成的商鋪。現在我們耳熟能詳的百年老店大都起於這個時代,比如“老三進鞋店”“源康綢布莊”“四明藥房”“壽全齋藥店”“鳳祥銀樓”“缸鴨狗”等等。

但是此時的寧波在與上海的競爭中,逐漸失去了優勢。上海港沿黃浦江直通太湖流域,沿長江可抵達南京、蕪湖、漢口以至重慶等城市,經運河又可達杭州、嘉興、湖州等城市,腹地廣闊;寬而深的黃浦江十六浦碼頭可以停駐新式的數千噸甚至上萬噸的外國貨輪,加之太平天國起義軍占領寧波城等原因,國際資金流迅速奔向上海。港興則城興,取代寧波的上海,迅速從一個不知名的長江口小縣城,一舉發展成為長三角區域最大的國際貿易港口城市,這一切讓海曙人、寧波人瞠目結舌。但是有一點世人不得不承認,上海是寧波的子城,上海的文明中,有寧波人特別是海曙人的智慧。早期及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寧波幫人物大多在海曙的某個店鋪裏學習過,然後走向大上海,比如大名鼎鼎的嚴信厚。至1852年,包括海曙人在內的旅滬寧波人已有六萬多人;至清末,在上海的寧波人達40萬人,而且這些人常常是叱吒上海風雲的人物。

怎樣理解這一段曆史呢?一直以植入文化為主取得自身跨越式發展的海曙,怎麼突然會湧現一個向外移民的潮流呢?這是不是向著海洋的另一種形式的跨越?我們是不是應該理解成海曙人、寧波人在時代嬗變之時,找到了更大的商業舞台,能使自己做得更大更強,而這種選擇正是海曙人海洋性的性格所決定的。海曙人、寧波人在上海經營著比本土更廣的生意,涉及顏料、鍾表、糧油、海味、煤炭、棉布、中藥材、西藥、棉紗、銀樓、五金、機械等等行業,而且最終向海外發展,足跡遍布全球,“四明公所”“寧波同鄉會”成為一個世界性現象。

或者這麼說,寧波,這個以“書”為本的城市,在長達千餘年的曆練中,不斷成長蛻變,在商貿上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最終成為一個商貿王國,表現出卓越的與眾不同的地域風格,離不開深厚的文化底蘊的滋養、支撐。這個故事沒有結束,1949年寧波市從鄞州析出,1951年海曙獨立設區,1956年廢,1978年夏複置後,海曙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蓬勃的發展生氣。一幅南宋詩意的《清明上河圖》又呈現在我們麵前:古老的城隍廟與現代的天一廣場交相輝映;精致的錢業會館與光彩耀目的和義大道相依相融;寧靜的月湖與盛園仿古街區恍然讓我們回到了舊日時光;南來北往的動車掠過楊柳依依的運河與綠樹叢中的白雲莊輕輕駛入鐵路南站鋼筋水泥的叢林;十裏中山路的玻璃大廈間靜矗著海曙樓、永豐庫、鹹通塔等滿身滄桑的建築,在華燈初上時顯得幽遠而深沉;中山路下麵正在建造地鐵,一個城市就這麼斑駁錯雜地進入地鐵時代。而這個城市在寧波地區的商貿中心、政治中心、文化中心的地位至今沒有動搖。

在一個周末的下午,從寧波圖書館借了一本書出來,沿著姚江穿過高大的樟樹行道林,走進中山公園;從張蒼水故居邊走過,有一群人在故居旁的亭榭間唱越劇,聽著這悠揚的曲調一直走到公園雅致的歐式風格的南大門,然後一頭紮進人流嘈雜的公園路。這個街區的小吃真的是琳琅滿目,買了一串臭豆腐,讓我想起小時候廟會時在戲台下與夥伴們玩耍的情形;經過海曙樓,抬頭望了望這矗立千年的三層五開間的爬滿常青藤的城樓,忽然想起是哪位民國的權要,給這古老的城樓加上一座6米多高的正方形西式鍾樓。明明叫它鼓樓,卻是一座鍾樓,明明是非常古典的建築,非得聳出一頭西式的鍾表來?你說它不漂亮,卻也奇特。一路想著便到了月湖,月湖邊上的服裝博物館門正開著,一種異樣的美麗又吸引著人再去看一看。從這個幽靜的四合院出來,便尋找到一個亭台,麵水坐下來,水麵上有不少遊船,高聳的玻璃大廈在綠樹梢頭看起來有些遠,而柳汀的賀秘監祠卻感覺很近,倒映在水裏真是漂亮,宋代的學士們就在其間讀書吧?太陽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西下了,許多人從身邊走過,說今夜有燈會。哦,遠隔千年的燈會又點亮了,現在又紮出什麼樣的彩燈來呢?真想去看看。一直坐到月亮東升,看到一盞盞橘紅的孔明燈向著深藍的天穹飛去。

這就是許多海曙人感受著的一個平常的下午,或許這個走著的人,也成了《清明上河圖》中的一個人物。湖中倒映的月亮真美,為什麼這個湖叫月湖呢?不隻是形似,更應該是神似吧,月在中國人的理解中是對故鄉的眷戀,是對清麗高雅審美境界的追求,是對高潔脫俗品格的珍視。“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我忽然想起張若虛的這首詩,麵對亙古如斯的一輪月亮,是不是容易讓人產生哲學的追思呢?這一“月”的意象,是不是也如同“書”和“港”,能讓人想起海曙許許多多的故事?月湖左右前後的寶奎巷、歡喜巷、花果園巷、梅園巷、鎮明路、長春路、天一街、迎鳳街、三聖巷等等,古往今來,裏麵又演繹了或者正在演繹著怎樣的傳奇呢?

越過湖麵,看到煌煌的燈火亮起,一個火樹銀花的世界在湖麵上漸漸清晰起來,真是一幅絕美的夜色《清明上河圖》。我突然想到,張擇端在畫每一個人物的時候,一定是用浸潤著喜悅的筆尖,勾勒著每一人物自然而快樂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