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周南小聲地作答。
“哦，問題不大；畢竟還年輕，離那一天還早著呢。”醫生的目光有些瘮人，像把懸著的手術刀，照得姑侄倆更加惶恐起來。
“那我給你開點藥吧。”醫生的桃符便飛快地落到了處方上。
之後，姑侄倆來到一家軍隊醫院，接待他們的是傳染科一位鶴麵銀發的老軍醫，退休過後仍被反聘到醫院坐診。他拿過化驗單看了看，撬開周南的舌腔往裏瞟了瞟，很幹脆地對他說：“乙肝，小三陽。你現在有什麼症狀沒？”
“沒有。”周南搖搖頭。
“沒有症狀就是乙肝病毒攜帶者；如果有肝區疼痛、渾身乏力、噯氣打嗝、頭暈目眩等症狀，就是肝炎。”醫生說，“這是傳染病，也許將伴隨你的終身。注意不要飲酒，不要生氣，不要熬夜，不要過度飲食，生活上要保持‘三高一低’，即高糖、高蛋白、高維生素和低脂肪；同時要堅持定期查訪，防止肝纖維化、肝硬化轉變為惡性腫瘤。”
“那我還能要孩子嗎？”周南的額頭沁出黃豆大的汗珠。
“瞧你現在這個身體狀況，最好暫時不要孩子。性生活也不能過度。要防止交叉感染，采取戴套或是其他保護女方不受感染的方式。”醫生直愣愣地看著他。
“那……我該怎麼辦？”周南覺得自己的雙腿在打戰，生命的支點在坍塌。
“堅持吃藥吧。”醫生的桃符便慢吞吞地落到了處方上。
隨後，姑侄倆又拿著化驗結果來到海城市腫瘤醫院。在門診部，掛號員將他掛到了肝膽科。接待他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大夫，看來她的醫術和信譽度滿高的，因為現場求她看病的人絡繹不絕。
“去拍個片吧！”女醫生對他說，“沒看我現在忙著嗎？”
“我剛拍過的。”周南忙向她遞上自己的B超結果。
“兄弟倆還分個彼此呢，何況醫院與醫院之間！”女醫生撥開周南的一隻臂，用極不耐煩的目光瞪著他，那意思是說你是進醫院找我看病來了，既然看病就要聽從醫生的安排，你要看就看，不看就走人！
無奈之下，周南隻得做完B超，將結果向那位女醫生呈上，醫生掃視了一眼對他說：“從照片結果看，肝實質回聲增粗，也就是說你的肝髒結構因受損而變得紋理增粗，開始往不好的方向轉移，具體到什麼程度不好下結論。這樣吧，為了幫你確診，去做個肝膽管CT吧。”
周南照完CT，將結果呈給女醫生。醫生說：“我的判斷沒有錯，就是肝實質紋理增粗，但還沒有發展成癌症；喔，你的情況還比較特殊！快看，貼近你右肝葉的地方，還有一個小囊腫。”
“什麼是小囊腫？”周南的心被醫生的判斷吊到了嗓子眼兒。
“就是小氣泡，或是人身上多出來的那麼一丁點東西。”醫生說：“在我們國家，有20%的人一生下來就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囊腫，隻要它不繼續擴大，一般都是良性的，不危及人的健康和生命。但如果它像南瓜那樣不停地長大，同肝髒爭搶空間，爭食營養，那問題就嚴重了！”
俗話說，這世上有兩類人的話最叫人難以琢磨，也難以置信，一類是為官者，一類是從醫者，如果人們細細琢磨他們的話，並認真地深揣下去，一準會讓自己的身心承受不了！周南聽了醫生的話，頓覺眼前一片暗紅，呼吸困難，他不由主地張開嘴唇，兀地看見自己一顆帶血的心髒從口腔裏噴射出來，跌落到地上，被生硬的水泥地麵撞得啪的一響，隨即化作血水飛濺四周，似滅火器中噴出的泡沫，驟然將他的生命之體與思維之焰無情地熄滅了！
“姑媽，我不要再看醫生了……”周南受到了強烈的刺激，趔趔趄趄地晃出醫院，被外麵的陽光、車流與嘈雜聲慢慢地勾至陽界。
這幾天，周南共看了四家醫院，去的是四個不同的科室，得到的是四種不同的說法，拿到的是四個不同醫生開出的四種不同的處方，以及被打包成四份的不同的藥品，在同一片陽光下，他到底該信誰的呢？在被人們喚作“救死扶傷”、“妙手回春”的醫院麵前，在生命與希望麵前，可憐的周南糊塗了，繼而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周南再次回到符海心身邊，感覺自己經曆了一個多世紀的漫長曆程，又恍惚到陰曹地府走了一圈後折回了陽界。當他淪回到陽界時，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丟在那邊了，他延存的生命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恍惚中，他感覺符海心在向他招手……符海心抬起他的胳臂在他為衝涼……符海心在往他的發根和腋下噴香水。符海心仰躺在床上，向他無遮掩地展露她的熱情和性感：“來吧！親愛的，將我，連同這香水一同拿去，讓我們的小寶貝一生下來，就香香甜甜，健健康康的……哦，你怎麼啦？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還是我待你不好，惹你生氣了？嗚，一定是因為林可心。對不起，我錯了！她已經走了，是我將她氣走的。請你原諒我，我再也不那樣做了！如果她再來，我就送給她一顆心吧！她愛幹什麼就幹什麼，隻要她高興就是了！嗚，你還是不相信是吧？你一定是不相信是吧？哎，林可心，我的好姐妹，你給我想想辦法吧！他連一隻手都不肯給我！連一個吻都不肯給我！他這一走就是一年，作為女人，我多麼孤獨，多麼難耐！他平時最聽你的話了，求你讓他給我一個孩子吧！我需要他，求你讓他給我一個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