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她帶到家裏去,和她在菜畦、水窪與田野間留戀,一同親近大自然,如果不是父親強加阻攔我和她的交往,我們這個家族的曆史就要被這個女孩李小嵐改寫了……
“你千萬不能對周地利講,她的媽媽就是陳家珍,她的姐姐就是當初被周地利調戲了的那個女孩李大嵐。她上麵還有一個姐姐,叫李二嵐。你看這個李小嵐,你帶她來家裏的時候,前麵露乳溝,後麵露股溝,側麵露腹股溝,看人的眼睛帶鉤鉤,真是一朵交際花……
這個李小嵐,在鄰村當小學老師,還不安分守己,成天想往花木村跳。再一個,她們一家兄弟姐妹四個,喜歡搬弄是非,陳家珍和李大嵐就是她們一家的傑出代表,進入那個家庭,你將來的麻紗會扯不斷。創業難,守業更難。我所在的花木村是農村集體合作經濟,所有的財產都是鄉親們的,這裏麵沒有我的一分一厘,我不能授你以漁。我曾經夢到過你淑珍阿姨,她對我說陳家珍的娃娃們不可靠。再說我們這裏的許多女孩兒前兩年浪漫,後兩年現實,經不住誘惑,耐不住寂寞,吃不下苦頭,你一個部隊娃,能把她怎麼樣?在個人婚戀問題上,你一定要慎重,我是怕你將來走你伯父和你伯嬸娘的老路。”
“爸,露乳溝怎麼不好?露股溝怎麼不好?那旗袍是我叫她穿的,她幫我媽媽掃地,擇菜,不露腹股溝露什麼?她出生在一個沒有家教的家庭,這不是她的錯。又生活在一個不重視家教的農村,她怎麼會懂得那麼多禮儀呢?您這是用醜化的眼光看待美化的問題,用過去的觀點看待現在的問題,用片麵化的觀點看待個性化的問題,用靜止的觀點看待發展的問題。您對我說了這麼多,就是阻止我跟她交往,阻止我跟她愛情與婚姻的自由!”在我看來,男人的初戀相當於男人的童年,女人的“處女”情節,我替李小嵐申辨等於堅守自己初戀的美好。
“我怎麼說你呢?孩子!”父親說,“她們一家跟我們一家有血海深仇。她媽媽陳家珍先是告我看《水滸傳》,把我趕出了學校。隨後陷害周地利,就是為了爭取到留校任教的名額。但周地利沒有把握住自己,也可能對她姐姐做出了越軌之事。你可千萬不能跟她的女兒在一起,否則新的窗戶紙沒戳破,舊的傷疤又揭開,我們幾家人都痛苦,這是曆史留給我們的,說不穿道不明的創痛和傷痕。”末了,又對我說了句令我振耳發饋的話:“弄不好李二嵐就是你二伯周地利與陳家珍生的私生女,陳家珍想要一個男孩,以為懷上的一個男孩,就糊裏糊塗地把她生了下來。她是1966年生人,長相跟你二伯差不多,脾氣性格接你二伯的腳,血型也是O型,隻是現在周地利跟李二嵐不在一起,還沒辦法做親子鑒定。”
天哪!我梳理著幾代人與幾家人的情感糾葛與是非恩怨,掂量著“嫁娶當慎”的祖訓,思考著李小嵐提出的欲與她結婚要先旅遊,再置房,最後為她調動工作的種種要求,害怕她與陳家珍、李大嵐如出一轍,害怕她真是我父親所說的那一種女孩兒,便不敢在她時而纏綿悱惻、時而驚天動地、時而悲慟欲絕的山巒、瀑穀和愁雲之間停駐,心力憔悴地開始了我的血色之旅。
盡管我跟父親鬧翻了天,甚至以互不相認作威脅,但我不得不尊從“嫁娶當慎”的祖訓,聽從父親的意願,斷了娶陳家珍小女兒李小嵐為妻的念頭。當我告訴她我父親跟她媽媽有仇,我二伯跟她媽媽有染,我大伯跟她媽媽有情,叫她另擇高枝的時候,她趴在她小姨陳淑珍的墳頭上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