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三白話”這廝搬進來,見我祖父家大業大,再也不願意從我祖父那裏搬出去了。借住便成了租住,一陣運動過後,租住便成了強行占有。後來,我祖父找周天時和“三白話”理論,周天時出於和葉小桃談戀愛方便,一句話“借就是租,租就是幫,幫就是給,革命形勢需要嘛!”就將我祖父的五間大瓦房充公,變成了“三白話”的私有財產。為此,祖父一家卻擠在玉衡居的兩間偏房裏過日子,瞅著“三白話”神氣活現的樣子,看見周天時氣就不打一處來。
土地改革開始後,周天時的立場站在父親和叔叔這些長期受欺淩的窮苦大眾這一邊,還帶有一點光宗耀祖的願望。他摸清了幸福裏村的人口和田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凡是地主老財,土地全部沒收,一分不給。凡是跟自己沾親帶故的,在土地平均分配的基礎上向上浮動,多分個幾鬥。周天時的分配方案拿出來,在親屬們麵前展示,他們都說天時這小子有良心,是塊光宗耀祖的料。
“我們革命,首先要革地主老財的命,其次要革我們身邊人的命,不能以公謀私;這樣,這樣……”葉小桃知悉天時土改的方案後大怒,將土地改革分配方案推倒重來。結果,原指望通過兒子土改分到田地的伯祖父,非但沒有分到田,還挨上了鄉親們的羞。說他的臉不如他未來兒媳婦的屁股好使,他兒媳放個屁,他兒子裏外忙個不停;他說一千道一萬,還不抵他兒媳放的一個屁。曾祖父聽了直生悶氣。
再說,周天時跟他父親之間的仇恨是如何升級的呢?原因是鎮壓反革命工作開始後,幸福裏村的敵右反特分子少,少得跟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一樣,他必須要拿地主老財馮至一開刀。
工作組的五名同誌連夜抄家,將馮老財從他的小妾房裏連拖帶拽出來,像拖一頭沉重的死豬。這家夥,都死到臨頭了還虐待他的小老婆。“慢著!”秦依依羞亂中要穿衣服,被葉小桃一把奪了去,“我要讓全村的人都來看看,地主馮老財是怎麼折磨婦女的!”她將門反拉上,自己站在門外守著,命令工作組的小喬連夜找村裏人來觀瞻。一會兒,小喬找來了三五個人,其實他隻通知了一兩家,急得跟猴似的想要看裸露在床的秦依依呢!可是等她們打開門,一看傻了眼,秦依依不知何時被何人劫走,跳後窗戶逃跑了。
這人拉她來到橋洞下,她淨無一物,在他懷裏瑟瑟發抖,懷中的武裝帶給她一種堅硬如冰的感覺。他和她當初投身周長工的感覺一樣,他的母親韶年早逝,沒有使他感受到母愛,想從她身上找母愛,沒想到他所要的那種愛對方不給,反而給了他另外一種愛……她甚至不清楚他是誰,他是幹什麼的,月光射進橋洞,她將他的頭緊緊地按在她的胸房上,令他分辨不清那起伏的到底是母愛還是情愛。他驚奇地吮吸著她的乳房,嘴裏像孩子一樣地發著含糊不清的聲音,一顆心在她胸房上咚咚地跳著,被蜇伏了二十年的青春在她素手的一觸即發下破繭而出——她引導著他的動作,腦海中刮起了風暴。他纏繞著小橋流水,將洶湧的愛注入到月光下的橋洞……
葉小桃罵了一句髒話。天妒紅顏,何況她呢?看到床上的秦依依身體條件比自己優越,她能不嫉妒嗎?今夜跑了個秦依依,改日她就要拿她往死裏整。
工作組抓到馮老財之後,不給他喝水,不給他吃飯,將他五花大綁,由四個壯漢押著遊村。周天時在土地分配問題上碰了葉小桃一個硬釘子,怕她在背後打小報告,因此他特聽葉小桃的話。葉小桃覺得怎麼好玩就怎麼說,她怎麼說他就照著怎麼做,把個地主馮老財折騰得死出活來,罵葉小桃的祖宗,罵周天時的先人。結果葉小桃手一揮,將落到胯骨下的褲子往上一提,將馮老財以打雇工、通山匪、販私鹽、殺牲口、嫖女人等罪行予以槍決,屍體拋於荒郊野外。
別的村殺了三五個,幸福裏村隻殺了個馮老財,很顯然,周天時和葉小桃領導的鎮壓反革命分子的工作落後了。經過工作組集體研究,決定拿馮老財的小妾秦依依開刀。工作組根據村民“三白話”提供的情報,在秦依依的娘家所在地李家衝抓著了她,用一條大繩反綁她的手,將她押解歸案。
周天時一改他殺地主馮老財的風格,讓她吃飽,喝好,哭足,盡管她不領他的情。他既不打她,也不捆她,隻派兩名親信荷槍實彈地跟著她,讓她死前同親人告別、淨身、打扮、換衣裳。之後,幾人將她拉到一處秘密地,將她置於一處開滿鮮花的丘崗,丘崗的腳下有溪水環繞。
革命難免流血和犧牲,有時這種流血和犧牲會降臨到革命者的頭上。雖然她不該下地獄,雖然他那麼愛她,她所呈現的美麗與端莊之貌,令馬巍坡上的楊貴妃也為之遜色,但他不得不狠下心腸,抬起了射殺她的槍口……
地主馮老財的小妾秦依依花枝亂顫,目光迷離,氣若遊絲,命懸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