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彎弓壯士,躍波少女(2 / 3)

徐恣道:“我在山上守滿一年,便走了,那時候不曉事,以為在京城,總是要容易討生活一些,其實麼,嘿嘿,我不久後便明白,東京城熱鬧繁華不假,可惹不起的王八也遍地爬,想要紮根,大虧可以不吃,小麻煩有時候卻免不了。”說著一笑:“便如你,我那天本來隻是恰好跟當鋪老柴那賊精兒清了老賬,還叫他倒找了半吊錢,心裏高興,順道上去想要現現財氣,不小心竟撈了個麻煩回去。”

沈縱知道徐恣當年一個半大孩子,在汴梁過活,必有許多自己想象不出的難處。但他亦知徐恣性情,灑脫率真,骨子裏傲氣卻也一毫不少,他既不願細說,沈縱也不再問,隻笑道:“若後悔,還可回返的。”

徐恣將刀丟還給他,也笑道:“我可不後悔,這世上麻煩雖多,一旦解決,後麵便一定有好事等著,我管這一趟閑事,不是就賺了個極好的朋友麼?”沈縱眸子一瞬,心中和柔,微笑道:“惜乎無酒,阿恣,我當敬你。”

徐恣道:“那便記在賬上,來日有酒了,你要先幹上三大碗。”沈縱笑著搖頭,告饒道:“以碗飲酒,品不出好酒的味道來,何況三碗下去,我恐已醉倒了,可奉陪不得,贈上壇我親釀的梨花酒,懇你放我一馬罷。”

徐恣聞言笑道:“我倒忘了你會釀酒,可要說好,若你手藝不成,我還是不會放你的。”沈縱不由莞爾,口裏稱是。

兩人聊起過去耳聞目見的各種名酒,沈縱酒量平平,見聞卻博,無論是酒具、釀酒之法還是佳釀本身,都有不淺了解,徐恣聽他說著“甕盛桃花春水,精挑糯米,湯米煎漿,置金波曲,並梨花新瓣,上槽火迫,候時收酒入壇”,又聽他將玉鬥藤杯,金甌瓷盞的不同之處慢慢言來,這才發現,原來酒中亦有如許乾坤。心裏感歎:“飛鞚從前過的日子,真真是矜貴雅致,可他卻不喜歡,先是學了武功,現在又為了他師弟的事一個人跑了這樣遠……他這樣的人,我竟是第一次遇見。初見他的時候,他雖然麵上瞧來有些冷,心卻一點兒也不冷,是個可交的朋友,隻可惜,他爹是樞府裏的官兒,恐怕做得還不小,他怎樣也隻能算半個江湖人,行在江湖上,總有不是……眼下他要辦的這事,十分難為,我說了甚麼,也要跟他一道走到底。”

由汴河轉入淮水,河道驟窄數丈,卻仍有大船行於其間,為保安全,船家夫婦半落下帆,略略放下了船速。

才是過午,日光暖煦,窗扇小掩,艙內光線暗淡,沈縱以臂為枕,側臥榻上,正自好眠。徐恣沒了人聊天,瞧著外頭無忙可幫,窗外又是一貫看膩的景色,百無聊賴起來。他坐著時便正對著沈縱睡顏,此刻無聊,目光漸漸轉到沈縱身上。

沈縱醒著的時候,一雙眼瞳最是惹人注目,好似清泉白石,浸墨涵光。待睡著了仔細瞧來,才發現他的眉眼唇鼻都很耐看。徐恣瞧著瞧著,恍然不覺自己的唇角勾上一抹笑:“這家夥倒俊得很,眼珠子不那麼滴溜溜轉的時候,看去極定,真能撐得場麵。”一麵想,一麵瞧,竟也不覺瞧了許久。

他獨自坐著,半是閑視,半是發愣,一時醒轉過來,發現自己竟瞧了沈縱怕不有小半個時辰,不由失笑,心道:“我想是也乏了,飛鞚有甚麼可看?”盤坐起來,開始靜靜疏流內息。

他所習內功名喚“返真靈憲”,要訣雖然是自幼背熟了的,但他師父所授武功大半與星辰天宇有關,氣度宏大之餘,天象之學、人生閱曆以及多年根基三者缺一不可,這門內功益發如此。徐恣十三歲時師父辭世,慢說其他武功,便連天上星宿也沒能識全,空有要訣,卻沒有人點撥,武功自然少有進境。至於人生閱曆,更是不足一哂。

徐恣對於武學,許是由於未覷堂奧,並無什麼特別喜愛,便是想起了練它一陣,不記得時十天半個月也是擱著。返真靈憲取意東漢張衡所作《靈憲》一書,以其論宇宙之成而究內息,將其分為元氣、清氣與濁氣,元氣一層未分清濁,是這門內功的根基,修之養識、養精、養神,所修元氣小有所成,則練清氣,清氣成天,能長內息,涵銳意,最後練濁氣,濁氣為地,練到此間,則靈台更清,如如不動。直至三氣練畢,才算小成,然還須清濁二氣相融相合,又生元氣,從而三種內息相輔相生,方是大成。三種內息修習之間的轉換,都是關竅,最後三氣相生,更是難以理解。這些徐恣曾對沈縱大略說過,沈縱道是他門武功,也沒有細詢,隻是終究好奇,問:“那麼你練到了什麼地步?你師父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