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遙轉了轉眼珠,趁著程文喻上前幫先生搬東西的時候,往程八嫂身邊湊了湊。程八嫂見程文喻和那些生人是熟悉的,果然就湊到身為程文喻表哥的程遙麵前,問道:“這些都是什麼人啊?”
程遙特意壓低了聲音,用一種非常嚴肅的口吻說:“這是福祥居的關大少爺給文喻請的先生。這位先生可了不得,他是宣化三年的進士,當了二十多年的天子近臣。天子近臣懂不?就是常跟在皇帝身邊的。這也是文喻的造化,要不是這位先生見文喻有天賦,他才不願意跟著我們來這窮鄉僻壤呢。”
程八嫂把眼睛瞪得和銅鈴似的,她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才捂著嘴吃驚地問:“這得是多大的官啊!”
“沈先生告老還鄉之前當了十多年的國子監祭酒,不大,是從四品官。”程遙很淡定地說。
從四品的官的確不大,要知道連四品以上的官在京城裏都是一抓一大把的,更遑論還隻是個從四品了。可是,在程遙看來,國子監祭酒卻是個“大”官,因為這相當於是國立大學校長兼教育部考試中心主任還兼高等教育部司長。而且,鑒於此時的教育不光要教導人知識,還要教導人忠君愛國,所以,國子監祭酒身上少不得還要再兼一個中、共、黨、校、校、長的職位。
隻能這一點就能夠看得出來,沈家人是真聰明,他們不嶄頭不露角,卻偏偏占了很大的實惠。
不過,從四品的官在芸山腳這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實在是個了不起的大官了。
“嘖嘖……四品的大官……我這輩子竟然能見著一個四品的大官……哎呦我的腳喲,總覺得我的腳快像麵條似的軟了……”程八嫂沒注意程遙的臉色,自顧自地說道。這年代的人一般都很敬畏當官的人。餘四爺家出了那麼多不著調的事情,為什麼大家還能忍著他甚至要巴結著他,還不因為餘四爺的爹餘老爺是個裏長!而裏長是朝廷指派的。現在,見著了活生生的四品大官,芸山腳的人就隻有滿心敬畏的了。
這就是程遙想要達到的效果。沈先生既然要住到他們家裏來,他借這一點勢就當是收房租了。
“那兩位想必就是這官老爺家裏的少爺小姐了吧,真是一表人才……”又有一人湊近了說道。
程遙抽了抽嘴角,說:“那是官老爺的侍衛和侍女。官老爺生性儉樸,因此這回出門在外隻帶了這麼兩個人。好了,我不和你們說了,我也得去幫他們搬東西了呢。這位官老爺以後就是文喻的先生了,我和文喻都要敬重他。”說完,程遙便從人堆裏抽身出來,小跑到程文喻麵前,幫著他把著牛車。
那個先前把沈陌和秋意認錯成少爺小姐的婦人撇了撇嘴,小聲和程八嫂咬著耳朵,說:“我早說過程二是個能為的了,可不就是麼!他果然就能請得動大官來做他的先生了……戲文裏都怎麼唱的?我得仔細想想……三……三……對了,這叫三顧茅廬,那些官老爺們都愛重有才華的人,才會紆尊降貴特意跟著程二尋了過來。倒是這個什麼表哥,他有什麼可驕傲的,不過是沾著程二的光罷了,哼!”【注解1】
程八嫂隻笑了笑沒接話。當初程大的婆娘把程二這個小叔子趕出去的時候,這程六斤家的婆娘是怎麼說的?她說,也是李氏大度能忍,到了大著肚子有了倚仗才把程二給趕出去,換了她,她早不養著這便宜小叔子了。如今眼看著程二攀上了貴人,這婆娘反而又說自己早有眼光看出程二有造化了。她程八嫂雖然也是個大嘴巴,愛講些家長裏短的,卻不會如此顛倒了黑白,講些昧心的話。
村裏有什麼動靜是能傳得很快的,到了傍晚炊煙嫋嫋時,整個村子裏的人就都差不多知道了,程二家裏如今住著一位身份了不得的人。那匹高頭大馬,那駕用絲綢做了隔簾的馬車,那兩位氣度如少爺小姐一般的侍從……這些統統成為了大家飯桌上的談資。
【注解1】三顧茅廬用在這裏顯然是錯了的,隻沾了一點點邊而已,那婦人隻是想賣弄卻又學識不夠而已。她以為自己是用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