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崢一道明來者身份,在場諸人皆是內心一驚,雲片嚇得斂聲屏氣,清涵氣得麵色青紫,雲澤隻是在一邊冷笑。秦舒笑的手已握成了拳狀,盯著那看不清麵目的藍袍人,幾乎要壓不住胸腔內的一番翻湧的熱血,恨不能提著手中之劍直接衝上前去。
可先他一步走過去的人居然是一旁的阿崢。
他走得還很慢,慢得簡直有些輕佻和肆意。
秦舒笑眼見著阿崢朝著來者的方位一步一步地走去,忍不住要上前拉住他。
阿崢卻看了看他,揚了揚臉道:“你先帶著清涵離開。”
他的神情嚴肅無比,他的話也算是合情合理,不熟悉的人恐怕就要被他這樣騙過去了。
可在秦舒笑看來,對方那小眼神裏藏著的興奮之情卻是怎麼也掩不住的。
敵情未明,大妖在前,都這個節骨眼上了,他居然還能興奮得起來?
秦舒笑皺了皺眉頭,但終將還是沒說什麼,對著雲澤說道:“雲兄,清涵就交托於你了。”
雲澤裝過身去拍了拍雲片的肩膀,然後指著清涵道:“這小子就給你了,先帶著他走吧。”
雲片還未發話,身受重傷的清涵卻忽然歎了口氣,道:“你們能不能別把我這樣推來推去的,當我是死的麼……”
話未說完,他又開始猛烈地咳嗽起來,一邊咳一邊往外吐黑血,到最後咳得幾乎連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雲片不得不揉了揉他的後背,然後乖乖地帶著他離開了。
他雖不想離開,但也隻能離開,雖有千言萬語想對兄長訴說,但也隻能給他一個充滿笑意的眼神。
幸運的是,混沌依舊站在遠處靜默無言地看著這一切分合,他既沒有向前一步,也未曾說出任何話。現下誰也分不清他有何來意,但對知道淳熙真人曾飽受其害的秦舒笑來說,此獠必定是敵非友。
但這對阿崢來說就未必了。
阿崢咧開大嘴笑了笑,然後繼續朝著混沌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而跟在他身後的是小心翼翼走著的雲澤與秦舒笑。
雲澤見阿崢毫無防備之姿地走向混沌,忍不住對著秦舒笑歎道:“有時我覺得他的膽子大得實在有些離譜。”
若是混沌突然出手偷襲,以阿崢的人形之姿,要躲開的話會比獸形之姿慢上個一瞬。
但這一瞬對高手來說就足以決定很多東西,比如輕傷與重傷,又比如生與死。
秦舒笑隻道:“這點我早就領教過了。”
下一刻,他不禁想到了在招靈台旁阿崢竟敢直接偷襲神女,又忍不住搖了搖頭,然後與雲澤對視了一眼,發現對方也在無奈地苦笑。
阿崢仍是沒有任何防備,他甚至沒給自己施上個固身定元的術法。
秦舒笑卻沒有因此放鬆戒備,在他印象中阿崢多半是以此讓對方放鬆戒備,然後伺機偷襲。等到他偷襲,秦舒笑便會與雲澤一擁而上,相互策應。憑他們三個的本事,就算不能取勝,也不至於輸得太慘。
但誰也沒想到,阿崢走到了一半,忽然彎下腰,朝著看不清麵目的混沌輕輕鞠了一躬,然後笑盈盈道:“我該多謝你剛才出手相助。”
秦舒笑隻覺得自己的臉好像被人抽了一記,而且還是狠狠的一抽。
他看向雲澤,發現對方仍在微笑,隻不過那微笑更加耐人尋味了。
混沌終於還是發了聲,他的聲音平穩而清朗,竟猶如少年的聲色一般。
“沒想到我還能在世上見到一隻活著的陰漓。”
而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後,阿崢等人也終於得以看清對方的麵目。
他長眉入鬢,麵貌清雋,看上去約二三十歲。這張幻化出來的皮相雖稱不上過分俊美,但卻是一張很能讓人生出好感的麵孔。可那張少年人一般的麵容上,卻有著一雙老人一般的眼睛。
他的眼睛並不蒼老,蒼老的是他的眼神。
疲憊、蕭索和倦怠占滿了這眼神的全部。
他看上去像是個長途跋涉的旅者,走過了千山萬水,看遍了世間離合,在人生的終點才得以稍微喘一口氣,歇一會兒腳,與年輕人說一會兒話。
阿崢不知道這世間究竟有幾隻混沌,但這隻混沌有可能是其中活得最久的一隻。
而活得久的生靈總是有故事許多講,但願他能有幸在起衝突之前聽聽這些故事。
“我本以為你已被這魔物所擒。”阿崢笑道,“但看你的本事,該是他為你所擒才對。”
混沌淡淡道:“擒下他不難,引出他身後藏著的家夥才最為困難。”
“你也覺得他身後有大家夥藏著?”阿崢眼前一亮道,“所以你與他一戰後,是不是故意放跑的他?”
混沌點頭道:“我本以為他會直接去找幕後的仙神,誰知他竟沉得住氣,不去找仙神求援,反倒來找了你們。”
阿崢卻反駁道:“他若真沉得住氣,便應躲起來療傷養氣。他現身來找我們,恰恰是想擒了雲澤,這樣他回去之後便更容易向主子交差。”
麵對這樣的強者,太過諂媚則易被對方所看輕,這也不符合他的一貫行事,但過於傲慢也不行。不卑不亢,不軟不硬,表現自己的建議那自是最好。
畢竟按老狐狸那廝的形容,還是不要與一隻混沌輕易為敵的好。
一想到這事,他就偷偷瞥了眼秦舒笑,對方目前是收斂了殺氣,但誰也拿不準他是否會爆發。畢竟眼前的大妖便是讓他們師徒受難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