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秦舒笑想問,阿崢其實也想問,隻不過被他搶了先。這話音一落地,他們一人一妖便開始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那紅衣青年,仿佛對方會忽然之間消失在他們麵前一般。
清涵雖仍不能相信那位悉心指導自己的抱雲真人會是假的,但還是耐下性子準備聽紅衣青年如何解釋。
紅衣青年見他們都安靜下來,唇角微微一動,便開始一一解釋。
四百年前的抱雲真人雖已修成仙身,但仍是留戀人間,整日裏遊山玩水,論經作道,不似個正經神仙,倒似個風花雪月的公子。而有一日他新交一位姓白的道長,便將其約至洞府共品仙丹。
這位白道長倒是個妙人,平日裏最不喜道法拘束,行事十分孟浪不羈,可偏偏與抱雲真人意味相投。兩人在洞內長談之後,便互相引為知己,恨不能日日夜夜這樣談下去。他們月下交心,對杯飲酒,實在是快活至極。之後白道長更是與抱雲真人夜間同寢,日裏同榻,當真算得上是形影不離。
“我與抱雲相交多年,從未見他如此快活過,看來人生得一知己,當真是比做神仙還要自在百倍。”
紅衣青年講到這裏,忽然長長一歎,如一片落葉飄入湖心,蕩起圈圈漣漪。
若是他們能一直如那時一般美滿順遂,也許許多人與事都不會是如今這般淒涼慘淡。
阿崢似乎也想到了什麼陳年往事,眼中掠過一絲歎息的意味,口中則問道:“後來定是發生了什麼吧?”
紅衣青年苦笑了一聲,又繼續講述後來的種種。
好景總是不長的,他們就算再相知相惜,也不可能整日膩在一起。那白道長無意間聽聞扇河裏有河妖作祟,便出外去捉妖。以白道長的修為,捉個小小河妖本是手到擒來,可事有蹊蹺,他捉了河妖之後,自己卻不知被什麼妖怪捉去了。抱雲真人聞訊之後,就連即將煉成的赤雪王丹也不管不顧了,隻一心一意地去救自己的好友。
那抱雲真人正想出門,卻聽一聲脆響從庫房裏傳出,他進門一看,發現自己放於庫房中的心愛之物琉璃方尊碎了一地。這琉璃方尊雖不是什麼金鍾玉鼎,也並非法力無邊的仙家法寶,但也算是深蘊天地毓秀,飽含山川靈氣。此刻它無端掉落且碎裂一地,定是預兆不祥。
抱雲掐指一算,便知自己此行是凶多吉少。
秦舒笑聽著聽著,也不由得入了神,此刻見紅衣青年忽然停下,便緩緩接道:“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但還是去了?”
紅衣青年無奈點頭,麵上閃過一絲沉痛的色彩。
若是換做平日,抱雲真人定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出門的,他深知自保之道,絕不會無端送命。可今次也不知怎的,一旦事涉友人,他便關心則亂,再也不能平衡這取舍之道了。
而他這麼一去,自然就再也沒有回來,而那白道長也是從此渺無音訊,隻怕也是不在人世了。
清涵聽了,隻能搖頭歎息道:“修成仙身是何等不易,抱雲真人朋為何就不能平心靜氣,靜待時機以為友人報仇?怎會糊塗到把自己的性命也搭進去?”
阿崢翻了翻白眼,道:“你從來隻會苛責救人者做得不夠好,不會去想想害人者的可恨。”
自私的人總會比別人過得好一些,但也因此更容易去責備那些過得不好的心善之人,仿佛這樣責備了之後,他們就能覺得那些心善之人的下場都是該得的。
清涵也知跟對方爭論討不得什麼好,隻能口氣放軟道:“我亦佩服他的高義。但若他能忍下一時,未必不能與那捉了白道長的妖怪好好周旋談判,如此一來豈非能得到更好的結局?”
他並不覺得這些看似道義的行為能帶來什麼實質性的好處。但就算是他,心底也有些羨慕那位白道長能得到如此良友。
秦舒笑隻瞪了他們一眼,然後一派正色道:“有些話就不能放在心裏嗎?你們年紀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爭論這些道理?”
其實他覺得這兩個人說得都有些道理,但是要在此時爭論起來,那就會變得如潑婦罵街一般,沒完沒了了。還有一句話他放在肚子裏沒說出來,紅衣青年雖說得有模有樣,可事情真相究竟如何?這一點恐怕誰也不能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