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1 / 3)

“西羌叛亂積年,費用八十餘憶。諸將多斷盜牢稟,私自潤入,皆以珍寶貨賂左右。上下放縱,不恤軍事,士卒不得其死者,白骨相望於野。”

皇甫規在疏中句句擊中要害,字字觸目驚心,這才是邊患頻生的真正原因。守邊將軍需要邊患,邊患不生也要製造出邊患來,戰端一開,他們就可得到封賞了,就可縱兵擄掠了,就可喝兵血了,發戰爭財,自古及今,多少不逞之徒在用國家的利益和他人的鮮血做個人的運營成本啊。

可是,主暗臣刁,漢順帝是個愚暗至極的皇帝,身邊圍的不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人,便是正事幹不來壞事樣樣能的親戚,他們個個手握重權,橫行不法,朝裏朝外,搞得烏煙瘴氣昏天黑地。如這些有利於國計民生的話,漢順帝哪能聽得進去一句?所以,司馬光在寫完漢順帝本事後的“臣光日”裏麵,在將他與前麵愚暗的皇帝做了比較後,寫道:

“暗又甚焉!”

司馬光是史家,遵循的是言必有據,事有出處,麵對一切都得保持客觀冷靜態度,但司馬光這一句是客觀評價,也是一聲長歎。這聲長歎穿過近兩千年的煙雨迷蒙,仍讓人竦然動容。

猶如一頂千瘡百孔的破帳篷,風雨襲來,這兒堵住雨,那兒漏進風,盡得山川形勝的金城,鐵鎖銅關肯定不是的了,形同虛設倒是實情。偶爾有勤於邊事的將軍出現,事情才略有轉機,當然,也是無關大局的轉機,隻不過是給病如膏肓者的一針強心劑。漢桓帝延熹二年(公元159年),燒當、燒何、當煎、勒姐等八部羌眾,聯手進攻金城、隴西,朝廷任命段熲為護羌校尉領兵鎮壓。不得不說,段的應時而生,是東漢王朝在西部邊關最後一個亮點,至於,漢王朝與羌人之間的恩恩怨怨事事非非,曆史問題隻可交給曆史才有評判的價值,身為一個時代的守邊將軍,他的職責是造就邊關安寧,可以說,他盡職盡責了,完成了一個將軍的使命。

從延熹二年,到延熹六年,段部與羌人各部大小一百八十餘戰,共斬殺羌兵三萬八千多人。

我們無法想象,那五年多時間裏,金城到底是何等情形,在近兩千個日日夜夜裏,平均十天一戰;自古,殺敵一千,自傷八百,在這兩千天中,平均每天都有幾十名漢羌將士血染城池。

無論如何,這次羌人起義是暫時鎮壓下去了,東漢王朝也行將走進墳墓。

漢羌最後一戰是在漢靈帝中平元年(公元184年)十一月。人都知道,這年春,在中原內地發生了黃巾起義。東漢王朝內髒早已壞了,壞得七零八落,隻是外麵的架子還沒倒,而這個架子又很龐大,多少人在多少年裏,都一心想推倒它,但力氣不夠,猶如一截參天枯木,生命雖然沒了,分量卻是在的。黃巾是在東漢肌體上發育壯大的病菌,到發覺時,誰也無力控製了,漢朝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名號,內容已被各路軍閥盡數置換了。在西邊,屢次起義屢被鎮壓的羌人早已按捺不住了,在此地遊蕩的漢人豪酋也心懷異圖,這下,不同的企圖共同的目的使他們暫時走到一起來了,羌人出力,漢人出謀,在西邊,給垂死掙紮的東漢王朝後背狠擊一拳。羌兵是由湟中義從胡首領北宮伯玉和先零羌組成的聯軍,軍師是金城人邊章和韓遂,他們一戰攻殺護羌校尉冷征和金城太守陳懿。羌人是不滿足於稱雄西邊的,中原的漢人正打得熱鬧,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你爭得我爭不得?他們也要逐鹿中原參與天下事務了。第二年,北宮伯玉率大軍直撲關中,他心想,漢朝現在已經風雨飄搖,隨便伸出手來一推,便會頹然仆地。想當年,韓遂和邊章,帶著羌人大軍殺奔渭水直抵武功時,碰上了幾年以後要禍亂洛陽的董卓。此時的董卓正在為後來的短暫發跡搶占製高點,兩軍相遇,邊章、韓遂,乘興東進千裏,狼狽敗退千裏,回到榆中喘息未定,車騎將軍張溫又遣周慎率三萬大軍隨後追來。後來,獨占江東的孫堅此時是周慎帳下參軍,他主動請纓要率一萬人馬斷邊韓糧道,可周慎不從。兵權在主將手中,孫堅的軍事才能在這裏隻好埋沒了。周慎不納孫堅奇謀,反以重兵圍困榆中城,邊韓二人屯兵葵園峽(今桑園峽),喘過氣後,反斷周慎糧道,周慎不勝反敗,倉皇退出金城。

金城悲歌:黃河中,殘陽如血

金城亂

從公元184年黃巾大起義,到公元589年隋朝統一,500年間的中國,如果隻允許以一個字去概括,那就是:亂。東西南北中,魏晉南北朝,亂紛紛,你方唱罷我登場。事實是,你方登台亮相,朱唇方啟,唱腔未發,我已登場了。而且,同一舞台,同時有多個角色在表演不同的曲目。原來中原大地主要由華夏人唱主角,現在,華夏人把舞台挪到江南了,祖祖輩輩都想在中原田園裏放牧牲畜的五胡終於美夢成真。可是,腳步一踏上這片土地,便不由自主地也種起莊稼來,讀漢書,說漢話,取漢姓,娶漢家女做老婆,像漢人那樣生活成為時尚。不知不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打斷骨頭連著筋,胡漢一家,彼此彼此。

蘭州離中原遠些,把中國當做一個大舞台的話,中原是前台,蘭州是後台,前台未唱,後台先動,前台唱罷,後台正忙著收拾家夥。老話說,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定蜀未定。把這話說給蘭州,也是嚴絲合縫,一些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