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回報,竇融又驚又喜。沒法不驚,再遲幾天,洛陽使者先到河西就被動了,也不由不喜,使者派得恰到時候,足以說明是君臣同心。竇融這下得主動點了,他立即遣使上書,一者謝恩,一者表投順之意,為慎重,又特派弟弟竇友赴洛陽麵陳心曲。但中途正逢隗囂起兵抗漢,道路塞絕;竇融又遣使者繞道洛陽說明情況,劉秀表示理解,回書慰勉有加。竇融已將自己看成漢朝的封疆大吏了,致書隗囂,責其不識時務,不顧民生,要他深思順逆之道,息兵罷戰,歸順漢朝。竇融碰了個軟釘子,隗囂不理他。先禮後兵,竇融也要在劉秀麵前表現一下,便聯合五郡太守聯名上書清戰。
劉秀當然喜不自勝,並與竇融拉上了親戚關係,說竇融是文帝竇後娘家的後代,他則是竇後所生景帝之子定王之後。二百年前的血緣也是緣啊!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不是命令的命令來了,劉秀稱,漢軍將西進,望竇融“以應期會。”竇融得到不是詔令的詔令,與諸郡長官合兵攻占金城。此時金城已落入先零羌封何手中,這部羌人是隗囂的支持者。竇融率久練之精兵而來,又急於立功,羌人自然非其敵手。可漢兵未能如約前來,金城不便久居,河西是其根本,竇融便率眾而還。
河西與金城事務隻有交給後來者了,竇融已完成了個人使命,在這場博弈中已獲得了足夠的籌碼,再留連河西便有虎踞深山待時而動之嫌,劉秀正好召見,不如抽身東歸。到了洛陽,他想自己並非劉秀功臣勳舊,且有沙場相搏之憾,便處處小心,時時歉讓,但劉秀對他還是不錯的,終東漢之世,竇氏一門,貴顯無比,他族莫及。僅竇融時代,便有“一公,兩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相與並時,自祖及孫,官府邸第相望京邑,奴婢以千教,於親戚、功臣中莫與為比”。
西漢末群雄混戰數十年,竇融隻替光武帝劉秀把羌人從金城趕跑了,退兵後,羌人又占了金城,但竇融獲得的利益遠勝於百戰功臣,除了個人的修為韜略,河西和金城實乃竇氏一族的洞天福地。
仁者無敵:來歙的為將之道
竇融退兵河西,羌人又占金城。擺在劉秀麵前的大敵是隴上的隗囂和蜀地的公孫述,而要滅蜀,必先得隴。
大將來歙應時而出。
來歙是河南新野人,與劉秀沾點親戚,天下大亂時,他見更始帝勢力強大,懷著建功立業的雄心投奔過去後,卻不被重視,奇策異謀,往往被束之高閣。來歙氣不忿,也看出更始是個有始無終的主,便稱病去職。良禽擇木而棲,他見劉秀識見超拔,便去投奔,劉秀當即延為上賓,見他衣衫粗疏,又解衣衣之,並被任命為太中大夫,這讓來歙感動萬分。給新主子送份什麼見麵禮呢,當時,讓劉秀最頭疼的莫過隴蜀了。來歙主動請纓出使隗囂。
建武三年(公元27年),來歙首次出使隗囂,先穩住了隗囂;過了兩年,奉命持節送大將馬援回西州,並再次出使隗囂,這次他帶來了劉秀的親筆信,以此軟硬兼施,逼隗囂就範,又乘便結交隴上士紳。隗囂答應送兒子去洛陽為質,以示誠意。來歙出使成功,被任為中郎將。人質在手,劉秀便約隗囂聯兵伐蜀,隗囂明知是各個擊破或假途滅虢之計,但兒子又在人家手中,在那裏瞻前顧後,委決不下。來歙得了理,趕去責問隗囂說,天子念你知大體,明是非,特賜手書與你交結,你為表忠誠,送兒子為質,這是臣主互信的證明。可你倒好,在關鍵時刻,聽信諂言,違背誠信,既背叛皇上,又害了兒子,滅族大禍就在眼前,你自己看著辦吧。任他說破天,隗囂還在那哼哼哈哈,沒有明確態度。來歙越說越激憤,竟然搶步上前要殺隗囂。隗囂沒想到碰上這樣一個不怕死的,沒防備慌了手腳,情急之下,抽身躲入後堂。這還了得,在我的地盤上竟敢撒野,隗囂氣得手腳亂顫,令手下將來歙斬訖報來。
來歙麵對危局,卻像沒事人似的,手持漢節,徐徐上車,緩緩離去,隗囂部下持槍舞刀,虛張聲勢,卻無人下手。太丟麵子了,隗囂這下真的火了,他嚴令部下趕往來歙下榻館舍,格殺無論。來歙人頭眼見得要落地了。正不可開交,部將王遵止住士兵,對隗囂說:
“愚聞為國者慎器與名,為家者畏怨重禍。俱慎名器,則下服其命;輕用怨禍,則家受其殃。今將軍遣子質漢,內懷他誌,名器逆矣;外人有議謀漢使,輕怨禍矣。古者列國兵交,使在其閑,所以重兵貴和而不任戰也。何況,承王命籍重質而犯之哉?君叔雖單車遠使,而陛下之外兄也,害之無損於漢,而隨以族滅。——小國猶不可辱,況於萬乘之主,重以伯春之命哉!”
君叔是來歙的字,伯春是隗囂之子,王遵是來歙的朋友,一席話,可以說,大道理,小計較,說得頭頭是道,不由隗囂不格外掂量。這也是來歙的高明之處,數次出使西州,往來其間,行必合規,言必有據,有情有義,誠信無欺,地方賢達都信之,重之,今朝有難,便群起救援。隗囂權以利害,隻好縱之東歸。
建武八年(公元32年)春,上次脫離虎口的來歙再次西來,不過,這次與前幾次都不同,先前他都是以使者身份來的,這次卻是平叛者、解放者。他的第一個對手便是上次差點要了他命的隗囂。與他搭檔的是名將官拜征虜將軍的祭遵。不料,在半路上,祭遵病了,病得不輕。誰的軍隊歸誰帶,但祭遵還是分出一部分精兵由來歙指揮,自己回去養病了。現在,來歙得獨自麵對頑敵了。他其實隻有兩千多人,而對手卻經營隴上多年,大軍以逸待勞,占盡先機。可兵不在多而在精,在會用。從正麵進攻顯然不可,隴上地理複雜,來歙決定率軍從間道偷出。這是什麼路啊,崇山峻嶺,人跡罕至,古木參天,百獸橫行,來歙率軍士伐山開道,硬生生辟出一條路來,直插戰略要地略陽(今甘肅莊浪西南),隗囂軍猝不及防,棄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