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關鍵戰役,猶如在隗囂心口上捅了一刀,防線全線崩潰,其他幾路大軍乘勢而進,盤踞隴上多年的隗囂就這樣風飄雲散了。隗囂死了,歸附隗囂的五溪先零羌人極為恐懼,縱兵四處擄掠,將所獲財物盡數搬入各營寨,然後深溝高壘,堅壁清野,做長久之計。各州縣軍兵無力征討,告急文書紛至遝來。羌人兵勢已成,來歙也不忙著進兵,而是秣兵厲馬,大修攻戰之具,捕捉戰機。還是批亢搗虛戰術,他避開羌人堡寨,集中兵力直插羌人腹心金城,一戰斬首數千,獲牛羊萬餘頭,穀物十萬斛,然後掉過頭來,攻克襄武(今甘肅通渭),隴西宣告平定。
大亂過後,民不聊生,來歙盡出庫內存糧,轉運各郡縣,令地方長官負責賑濟,局麵很快好轉,於是,隴右安寧。
來歙身為名將,其一生功業主要在關隴,征羌平隴,所向披靡。固然,他通曉用兵之道,但他的戰績卻來源於他待人的誠信;何況,戰爭隻是手段,目的是戰後的結果,來歙用兵,攻必克,守必堅,攻必要害,守必機樞,舉重若輕,四兩撥千斤,無血流成河之規模,卻收重整山河之奇效。貪功邀名,乃為將者之大忌,民生之大害,來歙為將樸素,大仗小大,打之必勝,勝後撫慰百姓,安定地方,著力醫治戰爭創傷,金城之戰後,社會穩定多年,來歙功不可沒。
你來我往:漢羌將士紅血染黃河
西漢爛了,東漢接過西漢的衣缽,號稱延續了劉姓江山,也被史家稱為“光武中興”。但此漢非彼漢,此劉亦非彼劉,中興了的充其量隻是劉姓的旗號。東漢自洛陽建鼎之日起,國內周邊,從來就沒斷過戰火紛爭,先是為西漢內亂埋單掃尾,曠日持久,平定隴蜀,大一統天下稍見眉目了。外科手術剛做完,體格還在恢複中,五髒六腑又出問題了。東漢繼承了西漢的旗號,也繼承了西漢末年的腐敗,因此,所謂中興,無異於回光返照。在劉秀手裏,大概事業處在開創期,劉秀本人,以及在戰火中洗禮過的一批謀臣武將,挾戰勝之威,還可保持昂揚之勢,各種病症暫時潛伏了下來,暗暗孳生、發育,漸成陣勢,待機大作。內部的病變,往往從外部呈現,終東漢一世,金城一帶簡直就是漢家江山的脈搏,金城感冒,朝廷必然在發燒,金城打一個噴嚏,朝廷感冒無疑。
劉秀本人的興,標誌著漢朝的興,劉秀的亡,預示著那一根強心針的效力要消退了,漢朝從此一直都在走下坡路,直至徹底滅亡。第一個信號便是從遙遠的金城傳來的。在劉秀死的前一年,即中平二年(公元57年),這年秋天,距來歙平羌僅三十年,河湟地區戰端又起。羌人經過三十年的休養生息,漸漸壯大起來,而朝廷沉浸於平定四海再造漢朝的虛假繁榮中,劉秀當年一同叱詫風雲的中興二十八功臣,如今死的死了,活著的,夕陽無限好,功成名就,養尊處優,晚年的劉秀,也壯誌不再,耽於聲色,惑於宵小,走了所有帝王晚年走過的路。而燒當羌卻從未忘了恢複故土,飲馬黃河,在滇吾為首領時,勢力漸大,於是,在秋草馬肥季節,兵發隴西,一戰而下袍罕、允街,原來歸順漢朝的守塞羌兵也紛紛倒戈響應。
王莽時,曾將金城郡改為西海郡,劉秀稱帝後恢複西漢舊製,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將金城郡並入隴西郡,第二年又恢複金城郡。此時,金城郡下轄十縣,在今蘭州市範圍內的有六縣,即浩門、令居、枝陽、金城、榆中、允街。允街失守,震碎了朝廷的平安夢,即遣謁者張鴻率軍鎮壓,兩軍相遇於允吾。允吾乃今青海民和縣古鄯鎮,地處湟水河穀狹窄處,兩岸山接高天,鳥飛不過,中間湟水湍急,飛流喧天,羌人兵勢正盛,漢軍遠道而來,乍一接戰,漢軍不支。在這逼仄處交戰,有點拳打臥牛之地的境況,誰陣腳不穩,要不馬踏人亡,要不落水為鬼,此役漢軍大敗虧輸,主帥張鴻也死於亂軍之中。
敗報傳人洛陽,快要走向生命盡頭的劉秀,終於顧得上朝西一瞥了。人道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劉秀畢竟是開國皇帝,良臣猛將打天下的傳統還未斷絕,而且,政令軍令尚且統一,以一國敵一隅,勝算在握。當年十一月,中郎將竇固、捕虜將軍馬武率四萬大軍殺奔河湟,兩軍對壘半年,漢軍逮住戰機,大破燒當羌。
前麵說過,王莽無事生非,落得國破身亡的下場,其實,因一人無事生非而導致天下大亂的人何其多啊,漢羌軍士的鮮血僅僅換來了不足二十年的安定,血跡未幹,硝煙未散,金城一帶戰端又起。起因是一件相當礙口的事情。金城郡安夷縣有一吏,被一名羌人婦女的姿色所激動,便不由分說,帶人搶了過來。人家是有夫之婦,奪妻之恨為為人之大恨,再說,漢羌之間,多年關係不睦,奪妻之事,不僅與哪個人有關,直接與一個民族的顏麵沾上邊了,羌夫一怒,帶人將此縣吏剁為肉泥,奪回了妻子。縣吏死了活該,誰讓他身為公職人員,不走正道,色膽包天,自尋煩惱來著。可死了,卻把麻煩留給別人了。縣吏被殺,固然是件大事,隻要措置得當,還不至不可收拾。安夷縣令二話不說,便派兵追捕凶手,追一人,動用許多兵力,殺氣騰騰,跟打仗相似,那些早對朝廷不滿生了反心的羌人豪傑,見有機可乘,便大造輿論,說朝廷要盡滅羌人男子,將羌女一律配於漢官漢卒為奴為妻,於是,羌人奔走相告,蓄意造反的,反了,不想反的,情勢所迫,也跟著反了。事情鬧大了,金城太守發兵彈壓,殺死數百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