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換了身娘給我準備的櫻紅色裙裝,裙擺轉起來像個太陽。劍萍告訴我爹爹回家了。
我爹是個中氣十足而熱情開朗的中年男子,在他回來之前我一直幻想他也像娘一樣是個玉樹臨風的美男子,因為丞相給我的感覺應該不是飽學之士就是陰險狡詐的人,無論是哪樣,長相應該都是文人氣。可看我爹突破了我一切對丞相的想象。他不像一個丞相,倒像是一個練家子。
跟我爹的見麵與我娘完全不同。我爹大手將我一摟,我的氣兒都差點兒喘不勻了,他對在旁邊兒依舊抹著眼淚花花的我娘說:“初炻啊,你看你每年都是白哭了吧,這女兒被昆侖養得多好,樣貌一等一,乖巧一等一的。”
我很喜歡我爹,他有種感染力,就像我莫名地很喜歡我嫂嫂一樣。
可是我爹後麵接著就跟了一句:“我們這兩年要趕緊疼疼緋塵呢,她也就在家呆兩年了,過兩年就出閣了。”
聽了這句話,我決定將對我爹的好感暫時往回收一收。我娘在一旁也抿著嘴說:“多虧鎮遠將軍府離我們府上不遠,將來他家老二就是獨立門戶了也左不過在我們這一左一右,緋塵定不會離我們像以前那麼遠了。”娘的樣子看起來很欣慰。
鎮遠將軍府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我很詫異,卻不敢打斷正在暢想中的二老。
於是,我乖乖地由著我爹又問了我在昆侖的一應生活。我爹栩栩生輝地問了我弟子們都學什麼功法,又問我師傅的年齡出身習慣樣貌,接著再問昆侖的山山水水、諸峰諸派,問得我都有些羞愧了,隻覺得在昆侖呆了十四年對昆侖都沒有我爹一個老頭兒在半個時辰裏掌握的情況多,真是愧對昆侖、愧對師傅了。
家裏的吃食比起昆侖可以用應有盡有來形容,我卻極想念昆侖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我每天拿起錦螺又放下,再拿起錦螺再放下。卻從來沒對著它說過一句話。我每天想說的話忒多,不敢說的也忒多。
自打回來,我娘日漸擔憂起我來。因為她發現我除了體健貌端之外,什麼都不會,實在不怎麼像樣——其實也不能這麼說,除了棋,琴書畫我還都是會一些的,但她說女人家,頂頂需要的,是繡花,這可為難死了我這兩隻樹杈一樣硬的手了。
為了取悅我娘,我每天跟著她專門給我請來的繡娘學一個時辰的繡花,一繡繡了十多天,把兩隻手紮得跟個篩子似的,倒也繡出了些心得——多繡些色彩鮮豔、用線不多的花樣子,既討巧又不那麼費力。
這日,我深覺自己的繡花功底有些出師了——自然,這個不是我的繡花師傅說的,而是我自己揣度的。於是,問一向不多話的劍萍,若是送情郎個信物,送個什麼好,做個什麼好。
劍萍小臉一紅,說:“小姐,奴婢正繡一個香囊呢。”
我一想,師傅平日裏身上香香的,還真指不定是帶了香囊呢,於是決心為師傅做上一個。其實,昆侖於我,已是千裏萬裏了,給師傅做上一個,也隻能放至我的枕邊,若真有一天,師傅能跟我說上幾句話,我就告訴他一下,讓他知道,我給他做了一個,也就是了。
這個香囊,我一做就做了半月。
我娘聽劍萍說我在做香囊,特特找人挑了好幾種顏色的上乘布料讓我去選。我想想,師傅平日的衣服黑藍居多,太紮眼的顏色他定是不喜歡,就挑了個臧藍的料子,素素氣氣的,有師傅平素裏的神韻。
我娘也誇我好眼力:“嗯,那李家小子雖生在鎮遠將軍家,卻是個愛舞文弄墨的,這種素淨的料子顏色定是能招惹他的喜歡。”又扯到了鎮遠將軍府,什麼事都愛扯到鎮遠將軍府,這讓我很憋悶。
如今我已經知道為什麼他們都愛跟我提那鎮遠將軍的二兒子了。原來那二兒子竟是我未來的夫君。我哥特特跟我提過,說這李望林雖是名門之後,卻沒有一絲驕奢之氣,是個難得的謙遜人呢。
其實他們都不懂,他驕奢不驕奢、謙遜不謙遜,於我都不是頂頂重要。重要的是,我看他順眼,他看我也順眼。可我不敢說,說了怕我娘掉眼淚,我爹暴跳如雷。他們是很樂見我這門親事實打實地做成的。我看得出來。
我的香囊已經初具規模了。劍萍在旁邊看著我的香囊,大概想誇誇我的第一個作品,想了半天,不知道從哪裏誇起,說:“小姐,你這是兩個鴛鴦吧,真別致,和別人繡的樣子都不同,不愧是我們家的小姐,不愧是從昆侖山下來的,有股子仙氣兒呢。”我愣在那裏,又無辜,又委屈,又不好直接告訴她,我那明明是兩朵祥雲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