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一種不怕死的精神在抵抗,又以一種接近聖潔的精神準備為了我還沒見過的那個家做出犧牲。我閉上眼睛死命撲騰,決定若是實在抵擋不住了,就將眼前這人想成師傅,挨一挨也就過去了。
那個瘋子卻隻是把我緊緊摟在懷裏,沒有再做出更加出格的事來。我漸漸放棄掙紮,睜開眼睛研究他,他的胳膊猛勁兒抱著我,眼睛卻依舊看著半空,有一絲迷惑,有十分霸氣。看他的眼睛裏沒有我想象的禽獸狀,我放下心來,不就是摟著嗎?又不能掉塊肉。這家夥大概是太過思念那個人了吧。
就這麼不掙紮,被他攬著,其實很好,夜涼如水,屋頂上有些陰冷,倒在他懷裏,倒是很暖和。
我靠在他懷裏,問:“那個什麼燭的……”
“赤燭。”他打斷我,看著我,不像是在告訴我,而像在叫我。
“對對對,赤燭赤燭。赤燭是你媳婦兒?”我歪頭問他。
他搖搖頭:“不是,不過她說過要嫁給我。”說完還對我詭異地笑了笑。
呀,這是一對怨偶呢。“那你們怎麼分開了?她現在在哪兒?”
“天人之隔。”他打量著我,他總用這種眼光打量我。這人長得真是一等一的好看,眉目如畫,棱角分明,唇略略薄,唇線清晰。可是缺點忒多了些,除了腦子不靈光,陰森森的,還有些悶。問上幾句,說上一句。
“哦。”我不知道怎麼安慰這個人,怪不得腦子不靈光呢,原來愛人死了,真可憐。
我們兩個沉靜下來,我是個不允許自己跟人家沒有話說的人,這樣會顯得很冷場,於是我揚起臉問頭頂上的他說:“你的赤燭,和我長得一樣嗎,你總把我認錯?”
他低頭仔細研究了一下我的臉說:“你怎麼長得這麼醜了?”
若不是他把我摟得很嚴密,若不是我知道我連他的汗毛都碰不到一下就會被修理得麵目全非,我拚了命也要跟他幹上一架。從小到大,有人說我懶,有人說我饞,有人說我又饞又懶,卻還沒有人說過我長得醜!
我再不理他,這瘋子不說話倒有不說話的好處。我腦子裏盡量將他想成師傅——靠在師傅溫暖的懷抱裏,坐在屋頂上看這黑夜中靜謐的小鎮,真是良辰美景啊!這麼坐著坐著,不看他的臉,倒也滋生出一股很溫暖的氛圍。
靠在他的懷裏,很溫暖,很香,很容易睡著。當我頭腦漸漸不那麼清醒的時候,我聽見他自言自語一樣地說:“赤燭,最近我有很多事要忙,等我閑下來再陪著你玩兒。”我想點點頭,說句“去吧去吧”,讓這瘋子再不要來找我,可是我困得連這樣的力氣都沒有了呢。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竟然是在客棧裏自己的床上,還好,衣衫完整,被子蓋得四角平整,這幾乎讓我懷疑自己昨夜躺在那個瘋子懷裏看月亮的事大概隻是個夢,但衣衫上留下的香氣卻錯不了,竟是那個瘋子將我抱回來的?
一早用了飯,我們又開始趕路,連趕了四天的路,第五天的晌午,我們終於來到了京城。
還沒進城門,在京城西麵的山上,我從轎簾的縫隙裏打望著這座自己很可能會生活一輩子的城池,不得不說,我被它震撼了。原來這裏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京城!從高處放眼望去,大街上人流如織、車水馬龍。街路寬敞筆直,路旁是密密麻麻的建築,富麗堂皇,一座連著一座,各不相幹。
行至城裏,市坊之氣撲麵而來。這裏的氣息跟我生活的昆侖迥然不同。若昆侖美在仙風道骨,這京城就美在市井繁華。街道都是大塊的青磚鋪就,兩邊店鋪林立,珠寶玉器、茶肆酒家,琳琅滿目,應接不暇。
若不是哥哥防著我和嫂嫂,我們兩個怕是早就鑽進人堆裏去了,可是,哥哥最了解嫂嫂,他的馬在我們的轎子邊亦步亦趨,我們一點偷溜的機會都沒有。
嫂嫂垂頭喪氣地說:“你哥哥不會讓我們去玩兒的,他一定馬上押著我們回家。”
“其實我也很想去街上看看。”我小聲嘀咕著。我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我的爹娘長得是圓是扁,當然沒有那麼迫切地去見他們的心情。
無論如何,我還是被直接帶回了丞相府。
我弗一進門,就聽見一個顫巍巍、溫柔柔的聲音說:“塵兒,我的塵兒到了嗎?”一個中年的美貌婦人被一個丫鬟攙著迎了上來,她雖有些年紀,但一看即知,年輕時候定是個絕頂的美人兒,雍容的儀態、秀氣的臉龐。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娘,因為我看見她有些紅的眼睛時,心緊了一下。
“我可憐的孩子!!”那美婦快走幾步,將我輕輕攬入懷中,肩膀一抖一抖地抽泣。經她這麼一哭,我也不由得潸然淚下,一邊用我娘的肩膀抹了抹眼睛,一邊在心裏想:原來我真的有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