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赤燭,你真是一點兒沒變。”
他說了這句話,我的心輕鬆了不少,也再不去找那截窗栓了。我笑著說:“這位公子,我說你怎麼老盯著我瞧,敢情您是認錯了人了。我叫曹緋塵,不是你說的什麼燭的。”
“緋塵?”他玩味地說著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從他的嘴裏說出來,莫名的有些清冷。
“對啊,緋色的緋,塵世間的塵。這名字好吧?我師傅就說我這名字頂頂好的,很雅很不俗。”此時此地,我竟能跟這個才認識不久的人閑聊起來,足見我剛才是有多緊張,如今是有多放鬆。
“你師傅?就是你喜歡的那個人?”他的語氣平淡無波,一副人在家中坐,便知天下事的感覺。哼,你若不是剛才偷聽了我說話,能知道這麼多?
“哼,知道得多的人死得早!”我有些生氣,將兩隻手掐到我的水蛇小腰上,一副臨戰的架勢。
他萬種風流地看了我一眼,笑了,說了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話:“真能死了倒也幹淨!”說完轉身離去,竟然留下一陣香風。嘖嘖,一個男子,竟然擦這麼風情的香粉,真真是……有些不要臉。
這真是一場莫名其妙的會麵。
那個長得有些妖孽的“神仙爺爺”離開之後,我靜靜靠在窗格子上看著外麵,這時天已黝黑,月亮很圓。哥哥嫂嫂不知跑去了哪裏濃情蜜意,誰也沒來找我。
我的心已經飛回了昆侖,我想,這個時候,在昆侖山上,師兄和藍辯已經練完功大汗淋漓地往臥房走呢吧,師傅大概也看完了弟子演練、處理完了一天的事務,跟師叔師伯在說話吧。我卻一個人,在千裏之外,一個人默默地想他們,真是不公平,老天爺呀,讓那些個被我掛念的人耳朵紅上幾紅吧,也好讓他們記得還有一個我。
我本來對師傅深深的想念,被那個“莫名其妙”打散得七零八落,再想細細去想想師傅的音容笑貌卻有些提不起興致,便興意闌珊地將窗子關上,坐在床上看我從昆侖帶回來的話本子——這本《樓台會》屬實還不錯,要怦然心動有怦然心動,要臉紅心跳有臉紅心跳。
當我跟著話本子的男男女女漸入佳境時,屁股邊邊兒上傳來了清澈如水的一聲:“緋塵,為師剛回來。”
嚇得我竄了個高兒,連忙把話本子塞到枕頭底下四處張望,直到看見那枕頭不是我在昆侖峰上日常用的,才想起我呆的是客棧,師傅的聲音是從錦螺裏傳來的。
我連忙雙手將錦螺捧至身前,兩眼盯著它,活生生像能盯出一個師傅來,小心翼翼地說:“師傅,緋塵聽著呢。”
“到了瓊林鎮了?是很遠了。為師去過那兒。”
我之前說的話,師傅竟然聽到了?“是啊,是啊。瓊林鎮可好玩了,你之前來過?是幹什麼來的?”
“捉妖。有一家的小姐被一隻道行不淺的蛇妖纏住了,為師路過,正好替他們除了。”
“哦。”我想,世上有那麼多妖嗎?我都不知道。倒也是,就我這一點兒道行也沒有的,就是真遇到妖,我也不識得啊!“師傅,我下山你都沒給我帶銀子。”我又想起這件事來,覺得有些委屈,若是今天沒有那“莫名其妙”給付銀子,我還不知道要跟嫂嫂纏到什麼時候才能脫離了苦海。
“為師以為你家哥哥嫂嫂不會短缺銀子呢。”雖是隻聽見聲音,我也能聽出師傅略有尷尬:“為師行走世間,幫人降妖除魔,不怎麼計較報酬,為師的手頭也不太充裕。”
“師傅,你現在在哪兒?在你房裏?”我想象著師傅在用那隻手拿著錦螺,是用什麼樣的姿勢在與我說話。是倚在榻上的?還是正兒八經地坐在墩上。以我對師傅的了解,我想大概是正襟危坐的。
“嗯。我以前的睡房。就是你前段時間住的。”我師傅輕輕說著,聲音真好聽。
“哦。”我想,這下師傅大概能想起我了,因為那間臥房的牆上還掛著我的畫像呢。那麼好看的畫,總能讓師傅多看上幾眼吧?何況又是她自己個兒畫的。
我還想說些什麼,卻聽師傅說:“緋塵,睡吧,天晚了,早點兒睡,明日還要趕路吧?”
我隻好訕訕答道:“哦,知道了,師傅。”
等了許久,錦螺裏再沒有聲音傳來。我卻了無睡意。
自己一個人爬起來,將門打開,抬頭看到圓滾滾一個玉盤掛在天上,想,今日竟是十五了呢,卻是月圓人不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