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冷，好像全世界的冷空氣都擠到街麵上來了。“這天，要凍死人哪。”劉廠長從奧迪車裏鑽出來，縮著脖子歎了一聲。黨辦蘇主任跟著也鑽了出來，打開車後箱蓋，拎出一份豬肉和一袋餃子粉。
蘇主任揚揚下巴，“金書記家就在這胡同裏麵。”劉廠長前後望了望，正要向裏麵走，他的手機響了。“喂，是啊，我到老書記家了。張局長一會兒到廠裏來？你先安排一下，我半個小時就能趕回來。”劉廠長收起手機，走進了胡同。
來到金書記家門前，卻見大門鎖著。
“這麼冷的天，金書記能上哪兒呢？”蘇主任說。
劉廠長望了望金書記的房子。這是一排六十年代建的紅磚平房，很低矮，牆麵已經剝離，很破敗的樣子。金書記家的窗上釘著塑料布，在冷風的吹動下，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他吸了吸鼻子，轉身走出了胡同。
蘇主任正準備把手上的東西放回汽車後箱裏，忽聽劉廠長大聲說：“那不是老書記麼？”
不遠處的大街旁邊，是農貿市場敞開著的大門。門邊，金書記穿著厚棉襖，頭戴長毛狗皮帽子，邊擺弄三輪車上的大鐵桶邊高聲嚷著賣烤地瓜。天太冷，他的生意挺冷清。
他們走過去。蘇主任說：“金書記，劉廠長代表廠黨委和廠部給您送溫暖來啦。”說著他揚揚手裏的肉和餃子粉，放到金書記的三輪車上。
金書記說：“我都退休了，不好讓廠子為我破費。我賣烤地瓜能掙一些，日子還過得去。”
劉廠長說：“您是咱們廠的老書記，可以說把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工廠。快過春節了，給您送一點慰問品，表示一下我們的心意，也祝您過一個好年。”
金書記把鐵桶中已經烤熟的地瓜挑出來，說：“廠裏已經有四個月沒開工資了吧？得想想辦法呀，那麼多的工人，得讓他們吃上飯哪。”
劉廠長連連點頭，“現在廠子的確相當困難，資金緊張得喘不過氣來，許多問題一下子解決不了，我們正在研究辦法。”
這時劉廠長的手機又響了。“喂，是我。你這個廠辦主任哪，得學機靈點。張局長是一般人嗎？當然要安排得好一點啦。對，去天外天酒樓，那兒各方麵條件都夠檔次。就這麼辦吧。還有一戶，佟大個子家，完事我就回去。”
金書記的臉很緊，“佟大個子下崗後，他媳婦一直有病住院，他的困難很大，你們當領導的要多關心他。”
蘇主任說：“我們馬上就去他家送溫暖。”
劉廠長與金書記握握手，“老書記，我們走了，廠裏還有事。”
金書記拿舊報紙包上幾塊地瓜，遞給劉廠長，“廠長，嚐嚐。這東西，暖心哪。”
劉廠長笑了笑。
蘇主任忙接過地瓜，說：“金書記，我們走了。”
汽車裏有空調，暖和多了。在外麵站了一陣，劉廠長覺得嘴唇被凍得說話都吃力了。
不一會兒，他們來到了佟大個子家。
佟大個子激動地把他們讓進屋。他拉著劉廠長的手說：“昨天，金書記來看我，給我三百塊錢慰問金，還送給我一套工具，讓我發揮特長，開個自行車修理部維持生活。今天廠長主任又來看我，又送肉又送麵。我感謝組織上對我的關懷。你們是好人，金書記也是好人，他都退休了，還不忘記我們老工人。你們都是好人哪。”
劉廠長與蘇主任對視一下。
回到車裏，劉廠長拿起一塊烤地瓜。地瓜很軟，散著濃濃的香味。他掰開，咬一口，咽了下去。
咽了下去，劉廠長就覺得那地瓜很燙，燙得心裏熱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