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簡直是瘋了。
全村人都這麼說。
麥子爹更是恨得把牙根咬得“吱吱”響。“她怎麼就一根筋,獨獨看上了那個糟老頭子呢?”
麥子是全村最漂亮的姑娘,圓圓的大眼睛總是流淌著憂鬱的目光。麥子的皮膚很白,白得讓所有見過她的人都忍不住發出驚異的感歎。這在整天經受風吹日曬的鄉下人中幾乎就是個小小的奇跡了。麥子的話語不多,喜歡靜靜地一個人想事情。
於是麥子就成了全村男青年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斯文一點的遠遠地望著麥子,望得發呆。膽子大的或托人說媒或幹脆直接找到麥子,表示愛慕之意。可麥子對此毫無反應,大大的眼睛忽閃著,流露出的全是黯淡的光。
直到有一天,那個一臉落腮胡子的大個子男人出現在村子裏,麥子的眼睛才倏然明亮起來。
市藝術館組織全市作家、藝術家到鄉下采風,那個大胡子男人就走進了村子,走進了麥子的視線。大胡子男人是泥塑專家,尤其擅長人物肖像創作。
當大胡子男人與麥子的目光相遇時,兩個人都愣住了。
足足愣了有兩分鍾。
兩分鍾,會有多少驚歎在心頭掠過?沒人能說得清。
村裏的男青年個個忿忿不平。
“一把年紀的男人了,還有那麼多花花腸子!”
“不就是玩泥巴麼?我他媽兩三歲時就知道撒泡尿和泥玩摔泥炮!”
“麥子真是中了邪了,咋會看上一個離了婚的男人?那男人大她整整20歲呀!麥子真是有病。”
盡管全村人包括麥子爹都對麥子的舉動百般不解,可麥子還是義無返顧地跟大胡子男人走了。
臨走,大胡子男人對麥子爹說:“是麥子那憂鬱的氣質打動了我。您老放心,我會對麥子好的。”
麥子爹不明白什麼叫憂鬱的氣質,嘴唇抖著看著麥子上了市裏來接大胡子男人的汽車。
“唉!我自己的閨女我都管不了,白活呀!”麥子爹恨恨地罵自己。
不久,市裏就傳來了消息,麥子有病住院了。麥子的病是血病,很重。麥子的皮膚白,不是健康的白,而是一種病態。
麥子爹急火火去了市裏。大胡子男人是好人,傾其所有為麥子治病,還帶麥子去了天津,請專家為麥子會診治療。
可麥子沒有能夠逃過此劫,永遠地閉上了她那憂鬱的眼睛。
麥子爹邁著沉重的步子回了村。村裏人都來和他說話,可麥子爹始終一言不發。大家勸他想開些,麥子爹突然說:“我的麥子沒有死!”
很快就有村裏人去市裏見到了麥子。麥子的半身塑像就擺放在市藝術館的展覽大廳裏。
那是大胡子男人的作品,村裏人一眼就看出那是他們再熟悉不過的麥子,尤其是她那憂鬱的眼睛,和生活在他們身邊的麥子一模一樣,仿佛麥子就站在那兒,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盡管麥子已經死了,可村裏人都覺得麥子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