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的容器(1 / 3)

拉普蘭德大陸上,心髒是特殊的。

它既是所有生靈供應能量和維持生命的引擎,也是能力者們盛放靈魂的容器。擁有強大靈魂的人才能在通往巔峰的道路上走得更遠。

它的結構很特別。不像維的前世所在的世界,是一顆由肌肉組成的桃形器官,更像是澎湃沸騰的恒星,血液從它盤繞環接的血管流進流出,由渾濁變得濃稠,從灰敗變得鮮活。心髒每一次搏動,一張一縮,如同浮雕花紋般的血管會在它的表麵覆蓋的肌肉上演出如同火山噴發似的壯觀景象。

同樣它也是神秘的。

盛放靈魂的心髒內部,像裝滿一罐飽和了的溶液,又像是一片幽深無光的海底,是極致到讓人什麼也看不出來的紅,更談不上被解析了,如同被加了密的係統。而且一切對心髒的研究也是被所有國度列為最嚴重犯罪——一旦發現,就地處死。

即使如此,也有無數的人曾經妄圖觸碰這個禁忌,為了研究生死的拚接工匠、為了掌控靈魂的死靈法師、為了獲得力量的背景身份迥異的領域強者們……最終古老悠久的拚接工匠由一個職業變成一個讚美另一個職業的頭銜,死靈法師成為神和人的敵人被寫在教科書裏,那些渴望力量的領域強者們也不知所蹤,沉沒在時間的長河中。

潞了解人身體的每一個細節,哪根神經最敏感,哪塊骨頭最脆弱,那條傷口會帶來熾熱,觸碰哪會讓人哭,觸碰哪會讓人笑。他再也不是剛到這裏的無知小孩了,隻會用原始的方法將對手撕裂撕碎,粗陋又毫無技巧,破壞美感而且毫無藝術氣息,隻能被別人用殘忍的、沒有人道的、痛不欲生的、令人惡心的之類詞語來形容。而他現在可以熟練地運用在這個古老而深藏不露的拚接工匠家族學到的知識,讓人優雅地心甘情願地死去。

潞專心致誌地站在月光下。奧古斯丁的夜空是寒冷的,這種寒冷是幹燥的,沉重的,是隻有在荒涼的沙漠下才能體會的。

潞神情恍惚地看著大門裏。烏克倫達的大院是安靜的,不同於人去樓空的安靜,也不是沉入睡眠的寧靜,而是毫無生機的死寂。房間的空氣有微微的水汽,是清淡的紅色,漂浮絲絲的腥臭又有膩人的微甜。

潞滑稽可笑地跪在老師身前。老師的麵容冰冷,凝固著笑容,笑得了無牽掛,笑得自然灑脫,像卸下了如山重擔的勞者,平靜如清風卻又深刻到印入骨髓。周圍還躺著十來個人,他們有的驚愕,有的不解,有的表情憤怒,有的一臉淡然……那些人中有喜歡潞的西芒大叔,有潞喜歡的露西,有討厭潞並且潞也討厭他的席爾瓦……他們都靜靜地睡著,胸口不再起伏。

雲層吞沒月亮,嘴唇吞下淚珠,在黑暗裏,在悲傷裏。潞都忘記了還有一個人。

“你幹得很利索,”靠在樹邊的黑影誇耀,他的裝束比周圍更要黑,反而讓周圍顯出一絲淺淺的藍色,“殺掉你反而有點可惜。”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的內心就是如此暴虐,如此嗜血,這樣多好,節省了我不少魔力呢。”黑影愉快地笑著。

“我真的舍不得殺了你,又不能違背上麵的命令,這樣吧。我們來玩個遊戲,如果你贏了,我就放你走。要是你輸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潞就已經動起來了,毫無禮儀可言。他也並不惱怒,麵帶微笑地看著快速移動的潞,那種感覺就像是捕食的黑貓玩味地看著被自己戲弄的慌不擇路的老鼠。潞還沒有長開的瘦弱的身軀在陰影裏和月光下來回穿梭,但是目的地去依然明確就是前方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大門。沒有關緊的大門透出一絲絲的光線,是希望,不,隻是無謂地掙紮。

“我可不喜歡沒有禮貌的孩子,”黑影一把抓住了潞的胳膊,死死地將他按在地上,“你總不是覺得那麼蹩腳的鏡像能夠騙過我吧。”

“從來沒有人敢敢打斷我說話,不對,還是有一類人的,他們被稱作死人。我給你的待遇已經很高了,要再聽一次我的遊戲規則麼?”

潞極為艱難地點了點。

“我們一對一,你要是贏了,我就放你走,順便幫你擋住等會來的人。要是你輸了,你就乖乖留在這等他們來吧。這次聽明白了麼?”

“嗯。”

潞回過頭,看到了那個讓他恨之入骨的人。他一襲純黑色的長袍,麵容藏匿在兜帽下,隻露出一個豔紅的上揚著的嘴角。他修長的右手手指被做工精致麵料柔軟的手套不留一絲縫隙地包裹著,墨色的蠶絲手套上繡著一個淺淺的白色紋路,讓潞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像沉沒在夜空的星星。那個由翻開的書和一道怒放的火焰組成的標誌,也許對平民百姓和普通的能力者來說這是一個陌生的符號,但是對遊走在神的禁忌裏的拚接工匠來說,這就是等於噩夢,等於死神——“守夜人”,不屬於哪個任何一個國度,也不是來自哪個狂信的宗教團體。隻為神祗們服務,鏟除敢涉及任何神所專享的領域的瀆神者。

那個人微笑,鬆開了手。潞蹲在原地,像一隻憨厚可掬的小熊。他伸出右手在潞的頭上輕輕地拍了拍,“這才是好孩子。”

就在這個時候,潞用右手打開了他的手,左手迅捷而有力地向黑衣人打去,那個人似乎早就料到,輕巧地用手一抬,將潞的攻擊化解了。潞沒有停息地用右手打過去,疾馳的拳頭像一道黑色的影子衝向對方深藏在衣帽下的麵部。

“這可不好哦,打人不打臉。”他笑著再次用右手化解了潞的攻擊,這次直接用右手緊緊地咬住了潞漆黑的拳頭。潞覺得自己的手放在一隻咬力驚人的猛獸的嘴裏,疼痛讓他的手不住地顫抖。

“認輸麼?”